兩人已經吃完,有婢子送了清水,漱了口,便離了暖閣,相伴往前院書房去。
「可是又想家了?」沈珏見沈珏神色怏怏,問道。
沈珏搖搖頭,自嘲道:「早年看史書上雲寐生不為生母所喜,恨之欲死,我還覺得誇大其詞……等這兩年長大,才曉得五個手指頭有長有短是什么意思。不曉得大哥、二哥小時,我娘有沒有疼過他們,在我這里是沒見識過的……」
這話中隱有抑郁之氣,沈瑞道:「即便為人父母,也終究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好惡,這世上父母也不過是尋常人,不是聖人……我家老爺不也是如此,看重長子,對我這個次子不屑一顧」
沈珏偏過頭,看了看沈瑞,覺得自比起沈瑞遭遇磋磨,自己心中這點不平實不算什么。
他「哈哈」兩聲,搭了沈瑞肩膀道:「聽瑞哥這話一說,咱們一個母厭,一個父憎,倒是難兄難弟了」
沈瑞輕哼了一聲:「人前是瑞二哥,這沒人時間又喚了稱呼?你也不怕在大哥跟前說露嘴,小心再挨一頓訓丨斥」
沈珏臉上露出害怕:「幾年沒見大哥,大哥越來越刻板,還真是怕了他」
昨晚回來時,沈珏就順口叫了沈瑞一句「瑞哥」,被沈械耳提面命地說教了一番,後讓他將「兄友弟恭」四字抄寫一百遍。
書房里,沈械將寫好的家書封好。
二老爺回鄉祭祖,與大太太回鄉省親又不同。大太太是回蘇州府省親,順便回松江本家;二老爺這次回去,除了祭祖,還有敲定嗣子名分。
宗房那里,自然先得了消息,早做准備為好。
他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既是惆悵胞弟變族弟,又是有些歡喜宗房與二房之間有了珏哥做紐帶,牽扯得更深。
沈瑞也好,沈珏也好,年歲在那里擺著,不過十三歲,等一步步地考出來入仕途,少說也要十來年功夫,二房大老爺年過半百,就是為了嗣子、嗣侄籌劃,也會提拔族侄做與力。
沈家在京的幾位玉字輩中,沈理背靠相府,無需借二房的力;沈琦還是舉人,想要提挈也提挈不上,剩下的人選就是他與五房沈瑛。
沈瑛還在庶常院,離散館還有一年半,暫時也無需提挈。如此一來,二房能扶持的人選,只剩下自己。自己是沈家宗孫,珏哥胞兄,自己更進一步,對沈瑞、沈珏來說都是好事。
年後二老爺回松江,按理來說,沈珏、沈瑞也應該隨之回去,不過大老爺意思,兩位小哥年歲小,不耐長途跋涉,就無需回去了。
可這過嗣的話,總要有人與二小說。
正想著出身,就有小廝進來稟道:「大爺,瑞二爺與五爺來了。」
沈械點頭叫進。
看沈珏笑嘻嘻的,沈械不由有些頭疼。
這個弟弟雖憊懶,卻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之前他也試探過沈珏,曉得自己這個弟弟對於二房嗣子沒有半點興趣。
如今也是趁著沈瑞在,沈械方好與沈珏提及此事。否則只有兄弟兩個,沈械還真要不好開口。否則沈珏不願意的話,自己是該勸還是不該勸?
兩人雖是同胞兄弟,不過因年歲相差太遠,沈械又離鄉多年,實際上並不親近。
「大哥喚我們,可是有話吩咐?」沈珏見沈械半響不說話,只覺得莫名其妙,開口問道。
沈械醒過神來,指了指書案前的兩把椅子:「說來話長,你們先坐。」
沈瑞、沈珏兩個坐下,沈珏還是稀里糊塗,沈瑞心中卻隱隱有了譜。
能讓沈械如此難開口的,除了沈珏出繼之事還有什么?
看來二房大老爺那邊,已經有了決斷,選了沈珏做嗣子。
自己這小三房嗣子的身份,沈械應也是曉得了,否則不會不避諱自己。
見沈械欲言又止的,沈珏有些不安:「大哥可是遇到什么為難事?有什么不能開口的?」
嘴上說著,他的心卻一下子懸了起來。
他面上一下刷白,「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哥,可是松江那邊有家書過來,不會是……不會是……」
沈械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瞪了他一眼,道:「童言無忌,大過年的也不想得好的且安心,家中一切安好」
沈珏輕哼一聲,坐了下來:「誰讓大哥神色沉重,猶猶豫豫的,倒像是遇到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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