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方才買水,沈瑞才隱隱地覺得不對勁。
一杯熱水,成本連一文都不到,卻能賣五十文,與其說是買水,不如說是借著買水索拿。只是這是科考慣例,大家一代代傳下來,也就約定俗成了。
徐氏在考籃中裝了兩個粗布荷包,里面裝了不少銅錢,為了就是此事。
這會兒功夫,就聽沈瑞身後有人道:「我就十文錢,十文錢中不?」
接著是那伙計的聲音:「呦呵,還想賴賬不成?旁人都給了五十文,作甚你就要十文,你是宰相家的公子不成?」
想著身後少年方才那憨厚一笑,沈瑞就忍不住回過頭去。
那憨厚少年手中捏著幾個銅板,滿臉惶恐,額頭上已經急出汗來。
沈瑞的眼風落在考桌上,就見一個粗瓷杯里倒滿了熱水。
水汽寥寥,那伙計神情越來越冷冽,那憨厚少年急的眼圈都紅了。
就聽那伙計道:「要是想賒欠,也並非不可,只是到了明日這茶水錢就…
沒等到他說,那憨厚少年已經看到沈瑞回頭,立時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探出長胳膊抓了沈瑞肩膀:「大哥,借我四十文錢」
這般不按牌出招,那伙計愣了,沈瑞也微怔。
這憨厚少年見沈瑞沒應答,嘴角一裂,豆大的眼淚就滾落下來。
考生的座椅,除了過道之外,都是一個挨著一個。
這塊一有拉扯,周圍的考生就都探頭過來。
那伙計的面上也有些兜不住,瞪著那憨厚少年運氣。
這也是索拿的常用手段,讀書人家的考生,長輩進過考場曉得規矩的,會預備下散碎銀子銅板之類,泥腿子人家出來的小子不知道規矩就要嚇一嚇,使得他服帖,明日帶了銀錢過來。
不想著呆小子不按理出牌,這又是考場之上,索拿是索拿,可也不好公之於眾。要是喧囂起來,考生得不了好去,這伙計也會落不是。
沈瑞被無辜牽連進來,心中生出幾分不耐煩,可也不過是後悔自己多事。
對於這憨厚少年,倒是並未有多少遷怒。
能讀得起書的人家,畢竟不是赤貧,要說湊不齊五十文錢也不至於,不過是這少年無人指點,才沒有帶銀錢進考場。這伙計看著笑眯眯,卻是個心黑的,越是這樣百姓無根基的人家,越是想要撈上一筆,才故做刁難。
即然這少年借錢,沈瑞便轉身從荷包中摸出四十文,放到那少年的桌子上
那少年正哭得傷心,見了銅錢,立時破涕為笑,連聲道謝,「呵呵」兩聲,取了銅錢,遞給伙計。
那伙計雖臉色依舊不好看,卻不敢再招惹這憨厚少年。
這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明明是大傻子,還來考童子試?誰家爹娘這么不懂事,將這傻小子放出來了。
至於前面掏銅板的少年,書香門第出來的,保不齊什么時候就鯉魚躍龍門,可不是他一個伙計能得罪得起的。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沈瑞靜下心,在心里破了題。
買來的熱水放涼了,沈瑞一口也沒有喝。
他雖然答題快,可考場放人是十個一批,還不知什么時候能出去,為了免得解手,還是不喝水的好。
等到沈瑞在草稿上做完第二篇時文,又在答卷上抄寫好後,已經又過去一個時辰。
沈瑞這個時候可也交卷,但是他沒有交,交了也是等著旁人,還不如等一等。
賣水的伙計繼續在過道里穿行,只是這回手中提的不是水壺,而是燒餅籃子,里面是一包包油紙包的燒餅。
一杯水都賣五十文,這點心要是論起成本來,自然是熱水的幾倍,或許是考慮眾考生隨身帶的銀錢有數,加上當初的告示要考生自帶食物,總算沒有太離譜去。這回有了選擇,夾牛肉的燒餅五十文,尋常的二十文,可買可不買。
沈瑞沒有要,後邊的傻大個沒錢買,兩人吃的都是自帶吃食。
旁邊的金戒指大齡青年,顯然也看不上這粗糙吃食,不耐煩地擺手。
那伙計卻不肯走,只一位陪著笑。
金戒指青年滿臉煩躁,都已經開口攆人,可那伙計就是不肯走。最後還是他氣鼓鼓地掏了一個小元寶出來,那伙計才留下幾個油紙包,笑眯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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