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意氣之爭(三)(1 / 2)

大明望族 雁九 1701 字 2020-06-26

侍郎府,東跨院,北屋。

何氏放心手中針線,揉了揉手腕道:「大爺還在書房說話?」

旁邊媽媽道:「正要與奶奶回話,方才墜兒過去奉茶,大爺正發作沈家二少爺,罵了兩刻鍾了,如今還訓丨斥著,奶奶要不要去解圍?」

何氏面帶猶豫,終是搖搖頭道:「大爺是老師,瑞哥兒是他弟子,老師教導弟子天經地義,哪里輪得著婦人多嘴?」

那媽媽遲疑道:「要是訓丨得狠了,姨太太那邊……到底也是奶奶表弟……

何氏道:「大爺不會平白無故發做人,定是瑞哥兒有錯處,即便言詞鋒利些也是為了瑞哥兒好……」

媽媽這才閉了嘴。

東廂房里,沈瑞滿臉漲紅,耷拉著腦袋,無地自容。

王守仁滿臉怒氣,手中拿著沈瑞新做的幾篇時文,甩得嘩嘩作響:「滿篇匠氣,不知所謂上個月你雖略有不足,可到底有幾分用功在里頭,這個月卻是成了敷衍應付。你在敷衍哪個?」

「老師……」沈瑞喃喃,不知如何辯解。

王守仁並沒有冤枉他,他這個月腦子如漿糊,即便後半月將讀書撿起來,在做文時也腦袋空空。

沈珏之殤,三老爺之病,使得他心里對於科舉也生出幾分迷茫。

他之前一鼓作氣,不過是將科舉之路當任務去做,如今前路不清,讀書作文時就帶了懈怠。

王守仁一臉「恨鐵不成鋼」,撂下手中時文,道:「看你素日穩重老成,怎么如今還鑽了牛角尖?生老病死,都是常事,你這樣心灰作甚?」

沈瑞聞言,不由一顫。

他是心灰么?

他以為自己只是迷茫了,對於做個太平士紳與在仕途之路上艱難前行之間產生了困惑。他並不是權利欲旺盛之人,否則上輩子也不會從教職做個平常人

他知曉自己的分量,一步一個腳印熬上進士,都是運氣的事,在朝政時局上呼風喚雨更是想也不要想。即便與未來天子結下些許情分,真到了君臣有別時,作用也是有限。

這般辛苦讀書,到底值不值?

要知曉大明朝京城難做,地方的太平士紳可是容易做。有多少成績就有多少壓力,不去惦記功成名就,便也沒有壓力。

沈瑞心里糾結,抬頭道:「老師本是個最灑脫不過的性情,為何甘心為仕途所束?」

王守仁已經原級起復,只是由刑部主事變為兵部主事。按照吏戶禮兵刑工的六部排名,王守仁還算小小地誇了半步。不過以他侍郎之子、二甲進士的身份,連吏戶禮三部都沒有進去,可見閣臣對王家父子的防范。

王守仁滿臉正色道:「男兒在世,頂天立地,自要有忠義之心、存報國之念,要不然即便滿腹經綸亦不過一堆腐肉爾」

王守仁說的擲地有聲,沈瑞想到他半生坎坷,不知為何想起「天與之降大任於人」那句老話。難道所有的磨難,都為了鑄就個千古流芳的「陽明子」?

要是真的由自己取巧成功,提醒著王家父子規避了政治風險,那王守仁還能成為歷史上那個文治武功的王守仁么?

自己拜師時,本存了利用之心,實際以自己的半點才學,實擔不得這「王門首徒」之名。

見沈瑞緘默不語、隱含憂慮,王守仁疑惑道:「瑞哥兒,你與為師說句實話,你到底在焦心什么?小小年紀,一年之中讓你見了兩遭喪事,你一時走不出傷心也不算什么,只是不該如何消沉……」

眼見王守仁滿臉關切,沈瑞不由心中一暖。

自來到大明朝,他都是孤寂的。

少年沈珏的聒噪,打破了他的冷清孤寂。沈珏全心依賴他,他又未嘗不是依賴沈珏呢?

等到沈珏之殤,他便覺得自己離這世界又遠了一層。就算名義上父母沈滄、徐氏,也不能撫平他的孤寂。

眼看就是弘治十七年,新舊交替就在這兩年,等到權閹肆意時到底如何應對,沈瑞心下還拿不定主意。

只要沈滄在世,沈家就避不開紛爭;還有王家父子,到了跌落塵泥時,沈瑞這個徒弟徒孫哪里能於看著?

現下大明朝已經是紙糊燈籠,太平盛世的表象一捅就破。北有蒙古人虎視眈眈,南邊苗亂不斷,中原腹地打著彌勒教、白蓮教造反的百姓接二連三。

就算知曉劉瑾是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年,可隨後的正德十幾年,自己真的能順利取士、做個太平文官么?

沈瑞想要改變,可覺得無心為力;想要維持現狀,又知狂風暴雨不可避。

想著王守仁不僅精通儒學,對於釋道兩教也多有涉獵,沈瑞試探地問道:「老師如何看『庄公夢蝶,?」

王守仁眨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瑞一本正經,並無說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