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人心鬼蜮(八)(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2910 字 2020-06-26

如今沈漁雖是宗房庶支,但到底是宗房的人,提挈沈漁,也可讓宗房平衡一二。

沈琦想了想又道:「漁五叔雖好,但他兩個兒子都太小,又都是讀書種子,只他一人打理庶務未必忙得過來。倒是七房旁支有位琛大哥,是位照管田庄打理鋪面的好手,他長子椿哥十七了,因家資不豐,下面還有弟妹,故而不肯娶妻,早早就不讀書了,在鋪子里幫工補貼家里,是個踏實孝順的好孩子。我原想著是不是要安排他們父子來照管祭田,如今看來洲二叔許能用上。」

見沈洲不住點頭,沈琦便笑道:「那好,我也盡快請他父子過來相見,洲二叔總要親自見上一面,才好定奪。」

沈洲笑著應下,心中大石落了地,就連沈瑞也覺得輕松不少。

眾人又商量一陣子之後族中的安排和上京路線的安排,便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

東城宅子

自三房的人走後,何氏大哭一場,反倒痛快了幾分,想著如今沈琦是族長,三房想悄沒聲的就把沈玲記回族譜是不能了,心下踏實不少。

果然沒一時,郭氏便打發人過來送信,說族會已結束,已為她分辯明白,她若不同意,族中是不會將沈玲記回。

何氏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起身到北屋,又為沈玲點上三炷香,想著之後要發送沈玲的諸事,只覺身心俱疲,忍不住又扶棺哭了一場。

幸而沒多久,郭氏又派人來,說明日沈洲一行要來這邊,同她商議發送沈玲及安排日後她母子的去處,讓她有個准備,先思量思量。

何氏頗為躊躇,在沈洲沒來之前她是想著要帶回金陵的,那里既是相公心心念念之地,也是她想去問問沈洲,緣何相公如此信他,他卻不來援手。

後沈洲來了松江,何氏知自己被相公乳兄梁平所騙,沈洲根本不曾收到過他們的求助信,一時除了恨不得千刀萬剮梁平給相公報仇外再無他念。

如今問她如何發送相公,她竟也不知了。

無論如何,她是絕不會把沈玲葬在沈家三房那腌臢地界的,就算不讓他入族譜只給他一塊福地,她也不願,松江雖是故里,卻也是個傷心地。

一時小楠哥午睡醒了,哭著要找母親,乳母哄不住,只得出屋來,因怕沖撞了幼童,並不往停靈的北屋里去,只在院中召喚何氏。

何氏闔眸半晌,才緩緩從屋里出來,接過小楠哥。

小楠哥一到母親的懷里便不再哭了,卻是緊緊抓住母親衣襟不肯松開,涕淚蹭了母親一身。

乳母忙過來收拾,何氏卻是揮手叫她下去,乳母雖應了聲,卻仍跟在何氏身後,生怕她體弱抱不動孩子,好隨時上去搭把手。

那邊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端著碗人參粥打廚下過來,瞧見何氏有些木然的抱著孩子站在院中,忙三步並作兩步趕過來,一手把粥遞給乳母,一手過去接小楠哥。

誰知道小楠哥卻說什么也不肯放手,只窩在母親懷里。

那婆子是何氏的陪嫁柳媽媽,一路跟著何氏從南京回來松江,瞧著何氏母子如此,心疼不已,忙不迭的去攙扶何氏,口中道:「下晌日頭毒,奶奶還是往屋里去坐。」

何氏由著她扶著進了屋,上了羅漢床,將兒子放在一旁,打發乳母下去,才向柳婆子道:「媽媽,五房大伯娘遣人來與我說,明日二老爺他們要來與我商量二哥的喪事,和日後我和小楠哥的安置。媽媽,你說,我們日後,要往哪里去啊……」

柳婆子愣了一下,「奶奶不准備回金陵?」轉而又自己掌嘴道:「是老奴糊塗了,金陵二老爺宅中只有幾個姨娘,琳二爺又沒成親。回去多有不便。」

何氏搖頭道:「伯娘與我說二老爺還會再帶幾家過去,都是闔家一起去的,有女眷在。」

柳婆子歡喜道:「那可太好了,那便回金陵吧?」其實柳婆子心中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回金陵,繼續依附沈洲;二是回何家,依附娘家。留在松江她也是想都不會想的。

回娘家自然是好的,只是回去路途太遠,別說小楠哥太過年幼,就以何氏現下的身子怕也是撐不下去的。

柳婆子並不知,在何氏心中,已然沒了娘家這個選項。娘家雖好,可何氏還有一兄一弟,她帶著年幼的兒子,帶著大批家產回去,能不能守得住?父母哥哥是疼她的,嫂子呢?將來的弟媳呢?

金陵。好是好。但如果沈洲一定要過繼小楠哥為嗣孫呢?怎么安排她?

小楠哥,有著二三十萬兩銀子的身價,同去金陵的旁的族人呢?

「不回金陵。」何氏接過粥碗,慢慢將一碗人參粥喝盡。「進京。」

「進京?」柳婆子有些愕然,怎么會是進京?「進京投靠誰?」

「二房。」何氏平靜的道,「方才來人提及瑞二叔說的,我們母子可進京投奔二房。京中二房大太太和三太太都是慈和人。」

柳婆子還是十分不解,因沈玲雖是跟著二房沈洲,卻是同京中二房諸人沒甚交情,奶奶這樣去投奔好嗎?

「京中二房聽說是尚書府邸,當家主母出身閣老府,雖然尚書老大人不在了,但這高門大戶……」

何氏扯了扯嘴角,至少二房豪富,沈瑞一個小小少年能眼都不眨就把這樣一處宅子過到小楠哥名下,是仁義,也是闊綽,可見小楠哥這點子身家二房還不看在眼里。

進京吧,總好過在旁處提心吊膽。

柳婆子沒得到何氏回復,只見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不敢多問,只默默在心下盤算,若要進京,須得注意些什么,再帶些什么。

這些年常在南邊,奶奶和小楠哥的衣裳被褥都不厚實,聽說北邊冬天極冷,大毛衣裳還得過去才找的到好皮子添置,被褥卻是要早早備下為好。

柳婆子打起精神,和何氏說了一聲,便帶著兩個粗使丫鬟出去街上買布回來縫被褥。

這一忙就忙到掌燈時分,何氏因吃著安神的葯,早早便乏了,這些時日都是柳婆子親自為她守夜,便收拾了針線在矮榻上睡下。

柳婆子原就年邁覺少,因心里有事,翻了幾次身也不曾睡著,聽著外面遠遠傳來二更鼓聲,才朦朦朧朧睡去。

好似剛墮入夢鄉,便聽得重物落地的巨響,接著又有叫罵聲傳來,柳婆子陡然驚醒,坐起身來一聽,確實嘈雜一片,好似打了起來。

柳婆子當時就慌了神,忙不迭過去推醒何氏,慌手慌腳為她更衣,又一疊聲喊外間的乳母快抱小楠哥過來。

何氏陡然被喚醒,驚出一身汗,柳婆子為她穿衣的手抖得厲害,怎么也摸不到地上的另一只鞋,又慌張去點亮燭台。

乳母衣裳穿得歪歪扭扭,抱著哭號的小楠哥進來,掂著小楠哥不住在屋里走動,惶惶然不知所措。

外院亂紛紛人聲嘈雜。

屋內只聞孩童清亮的哭聲。

燭台下,針線笸籮里一把剪子閃著精亮的光。

何氏心里騰的拱起一股火來,兩步奔到案幾前,抓起那把剪子,一把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