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她女兒去沖喜?!這家人良心就不好!而且,這次拒絕了,將來女兒嫁過去,必然要受婆婆、長輩責難。
謝氏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豈能讓她嫁到這樣個人家受委屈!
因此謝氏是無論如何也要退親的。
為此沈理、謝氏夫婦兩人不知又吵了多少架。
謝氏直斥沈理沒良心:「難道就顧自家名聲,不疼惜親生骨肉?!你如今瞧我不上也就罷了,枚姐兒可是你的親骨肉!你竟也忍心推她入火坑!」
沈理又如何是不疼女兒,卻是理智得多,一條條與謝氏剖析道:「女兒又不是這會兒就嫁過去,橫豎張鏊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後,張家勿論家境還是朝中勢力都一落千丈,又焉敢欺侮我家女兒?!
「那張鏊是你親自擇的女婿,你如何不知,學問人品皆是一流的,這樣的少年舉人天下又有幾人?將來前程可期。你還想擇個什么樣的女婿?
「我又豈是為了自家名聲?這又哪里是我自己的名聲。退了親,枚姐兒的名聲才是難聽,又有什么好人家肯與我們結親了?豈非誤了枚姐兒!便是你的名聲,頂著這落井下石強行給女兒退親的名聲,日後出去應酬,這名聲便好聽嗎?」
這般苦口婆心,謝氏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她鑽了牛角尖,鐵了心想擺脫張家,任沈理說什么,都只罵他不體恤心疼女兒。
更是惱怒之下口不擇言,罵道:「家境不好要靠著咱家便能對女兒好了?你當初又是什么家境,如今又是怎樣待我的?!他少年英才,你便不是?你這狀元,前程好了,卻是就要臉面要名聲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了!若將來是這樣,不若讓女兒找個家境好的庸才!」
沈理聞言,如墮寒冰,只冷冷道:「你便一直這般看我。」只覺心灰意冷,真懶怠再說。
他原是想寫放妻書,但到底念著謝家當年恩情、夫妻多年感情,念著兒女,聽了董媽媽說謝氏是天葵將絕才左性,便把那放妻的念頭放下。
可如今……謝氏怨念已深,日日相互怨懟,又過得什么日子,不若放她去了,彼此相安。
沈理寫了放妻書出來,卻被謝氏奪取撕個干凈,又來撕打沈理,說是他忘恩負義見她人老珠黃便棄如敝履。
沈理也不爭辯,抬腿就走。
又在書房重寫了放妻書,自家也再不踏進後院,只等謝氏什么時候厭倦了,書就與她,從此兩斷。
謝氏在沈理面前撒潑混罵,卻不是真個不顧及女兒名聲就跑去退親了,因此這些時日頻頻往娘家跑,希望父親這邊能幫上一幫,若能讓張家先松口,尋個體面的理由,雙方除了婚約才好。
謝遷有多少大事要忙,哪里理會得這樣小事,與他看來就如方才對謝丕所言,只要沈家不點頭,張家敢強娶謝家的外孫女?那真是嫌命長了。
至於是否退親,他當初之所以推出這個外孫女,而非嫡親孫女,自然也有及時抽身的考量。
不過退親確實不急在這一時,張元禎眼見不行了,張家統統要丁憂守孝。
待過三年,張家還想重返官場,也只有求著謝家的份兒,退親與否,還不是謝家說得算。
那張鏊確實是個好苗子,假以時日,許又是個一甲,做孫女婿也不虧。
便真是要退親,只消過得一二年,京中便不會有人再記著當初婚事,尋個由頭悄沒聲的退親也就是了。
外孫女才十三,便是等上三年,十六歲,也正是花季,閣老的孫女、狀元翰林學士的女兒,難道還愁嫁嗎。
這些話他也不是沒同老妻講過,讓老妻勸勸女兒不要鬧。
奈何這個女兒是家中姊妹中老幺,自幼最得老妻喜歡,被嬌養壞了,之後又做了狀元夫人,家中姬妾也無,又是兒女雙全,一直順風順水的,如今在孩子婚事上吃了悶虧,又如何肯依,定要現在就鬧出個結果來。
謝遷不勝其煩,面對哭天抹淚的老妻也是頭疼,索性干脆不見。
聽得謝丕說與沈理聊過,謝遷哼了一聲,道:「他也不管束好妻子,由得她這樣混鬧。」
沈理夫妻倆雖鬧,放妻書這等事卻並沒有鬧到謝家面前來。
董媽媽知道分寸,見老爺也沒一定要休妻,可若真將「放妻書」三個字吐露出去,怕這事兒就不可挽回了,因此嚴管知情幾個仆人,將事瞞得死死的。
謝丕與沈理聊天時,自然不會聽到什么,因笑道:「叔父可是冤枉姐夫了,姐夫一向對四姐姐敬愛有加。」
饒是謝遷這會兒滿腦子官司,聞言也忍不住莞爾,輕斥一聲貧嘴。卻又忍不住嘆道:「是你伯母將你四姐姐慣壞了。也難為你姐夫了。」
謝丕笑了一笑,又忍不住擔憂道:「叔父,侄兒看,四姐姐是關心則亂,這陣子眼見的消瘦下去,不若……叔父便幫她了了這樁心願吧。左右外甥女還小,慢慢擇人便是。」
謝遷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明事理嗎?」
謝丕忙道:「叔父息怒。實是侄兒與姐夫聊過,覺得姐姐現在與姐夫這般鬧法,恐生嫌隙。」他聲音低了下去,「沈家的姻親里還有個楊廷和。且姐夫又是與王守仁交情好的,還讓他族弟認了王守仁作先生。王華……」
小皇帝始終在謀求王華入閣。
而帝師楊廷和也一向深得小皇帝信任。
沈理這個女婿,先前是沒得選,必然是謝黨。可若夫妻失和呢,若王華入閣呢,若楊廷和進一步得了皇帝信任從詹事府出來接掌六部中一部尚書呢?
謝遷眉頭緊鎖,半晌方道:「那也不急在這一時退親。不過,你也當勸一勸四娘,唉,你們母親越老越是心軟,你去與四娘講清楚道理。你姐夫那邊……」
謝丕忙應聲道:「侄兒自當好好勸勸姐姐姐夫。」
謝遷點頭道:「現在是要辦大事的時候,不要在這些小事上纏裹不清。」他眼角余光掃了周圍,走近一步,在謝丕耳邊道:「你道這是要去見誰?是王岳從宮里遣了人過來。」
謝丕一驚,隨即又是一喜,連聲道:「這是……這是……」卻忙又壓住話頭不說出來,可眼中已經射出熾熱的光芒來。
王岳與劉瑾、丘聚一干人一向不和。
在劉瑾下黑手杖斃一名文官後,王岳找上內閣,這還能有什么事!
謝遷就喜歡兒子這聰明勁兒,全然不用人點撥提醒,隨他。他滿意的點點頭,卻不繼續說了,反而道:「那些小事都不值一提,讓她消停些吧。」
謝丕再次道:「侄兒定會好勸勸姐姐姐夫。」話語已比先前堅定太多。
*
天下的父母都一樣,總是在為兒女事操心。
壽寧侯張鶴齡也在為那嬌蠻任性不省心的女兒、以及女兒與女婿的關系緊張而頭疼。
萬壽聖節那一日從宮里回來,他二女兒張玉嫻便情緒不好。
張鶴齡素來是不管內宅事,然這消息都傳到他耳朵里了,可見在後宅鬧得多大動靜。
事情瞞不住了,就是病中的金太夫人也將壽寧侯夫人叫過去罵了一頓。
壽寧侯夫人才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與張鶴齡哭訴,「我說不帶她入宮,你非說帶她入宮,討太後歡喜。如今可好,歡喜沒討到,到討回來一肚子氣。我好容易才將她勸好些……」
卻是她那任性的女兒,進了宮覺得要給吳錫桐行禮是大大折了面子,回家便鬧將起來。
張鶴齡冷聲道:「她莫不是還有那痴心妄想?事已至此,她若再折騰出事情來,便是大禍了。那她也不必在府里住了,濟悲庵里婷姐兒還等著她去作伴。」
壽寧侯夫人也就哭不出來了,只得描補道:「先前嫻姐兒是什么身份,那妮子是什么身份,如今正掉過來了,嫻姐兒自然不痛快。她也就是使使小性子……」
張鶴齡也不聽她解釋什么,只道:「眼見著便要成親,不要再出亂子。」
那眼神冰寒至極,凍得壽寧侯夫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唯唯應是。
好在,婚事是順利辦完了。
張家這邊場面盛大,穩壓了這一年來出閣的京中大家閨秀一頭,新姑爺幾首催妝詩作得極是精彩,一時也傳為佳話。
沈家那邊狀元府雖遠比不得這邊場面,卻也是辦得隆重而體面,不曾辱沒了侯府千金。
壽寧侯夫人先前不免擔心,沈瑾繼母乃是鄉下小門小戶出身,恐怕沒什么見識,又沒主持過大事務,如何撐得起場面?沈家京中為官的二房守孝、九房女眷染疾,不能過來幫襯……
因而張家又特地再次派過去管事仆婦,只不過這次選了穩重干練的人。
結果這些管事仆婦又被客客氣氣送還回來。
沈家到底是大族,自有底蘊在。京中族人長輩竟也頗有才干,將婚禮諸事辦得妥當,便是壽寧侯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而後,婚後第二日就有陪嫁婆子回來報喜,說姑爺待姑娘極好,敬茶時太太對姑娘也極是客氣。
三天回門,壽寧侯夫人見閨女容光煥發,眼仁兒里都透出歡喜來,便知道夫妻極是和美,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果然,母女倆在房中聊起體己話來,張玉嫻帶著小女兒嬌羞,喋喋不休數落起來,道:「他呀,笨笨的,不知道我喜歡吃什么,卻也不好意思開口問我身邊人,竟傻乎乎的往街上買了好多蜜餞果子回來。昨兒下晌沒到飯時,我說餓了,往櫃子里一翻才瞧見,竟塞了半櫃子,可笑得我半天直不起腰來,我問他,他還臉紅,真是,真是笨到家啦……」
「他見我帕子上綉著貓,還取笑我,屬鼠的怎的喜歡貓。我說偏就喜歡,他就提筆給我畫了一幅貓戲圖,還寫了兩句詩。那一筆字寫得真不錯,難怪爹爹說姑父是喜歡他那一手字才點了他狀元的。就是,嘻嘻,就是畫得忒一般,比我也強不了多少……」
嘴上是嗔怪,話里的甜蜜擠出來也夠漬兩瓮蜜餞了的。
壽寧侯夫人聽得笑逐顏開。
說及那位繼室婆婆,張玉嫻不自覺露出些傲慢神情來,「那邊趕緊接了茶過去,連聲叫人扶我起來。我也料她沒什么好東西,果然,給了一套赤金頭面,江南的樣式倒是精巧,就是,哎呀,怕是心知沒個寶貝,只好金子份量重些,嘻嘻,真是村,這頭面忒也沉了,哪里戴得,只存著罷。」
「她也不叫我伺候吃飯,早晚請安什么的也免了。這邊痛快的交了家里賬本出來,說是她沒兩日便要回去松江了,那邊還有太婆婆要伺候。」
壽寧侯夫人心里念佛,知道當初選的沒錯兒,這樣不受婆婆磋磨才是福氣。她雖也不將沈家放在眼里,卻也訓了一句,道:「她不叫你去是她的事兒,你也總要做做樣子,須得讓姑爺面上好看些。」
張玉嫻嗤笑道:「娘,你可多慮了。那又不是他親娘,沒生恩也沒養恩,半路上來的,我也不是傻的,已看過了,他也不過就是面子情罷了。」
壽寧侯夫人道:「便是面子情,也要做得面子情不是。左不過兩天就要走了,你也落個好名聲。」見女兒一臉不以為然,便也不多勸,又問幾時回去宗祠上族譜。
張玉嫻皺眉道:「眼見天冷了,天寒地凍的,河也結冰走不了水路,馬車多顛簸呀,我可不要走恁遠的路!他原說爹與他說這會兒差事要緊,還是過年時封印後回去,我想是明年打春化凍了,再乘船回去。」
說著又興奮起來,笑道:「娘,我可都沒坐過大船出門呢!」
壽寧侯夫人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臉,笑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
張玉嫻雖梳了婦人頭,卻仍小姑娘一般,滾到母親懷里,笑嘻嘻的撒嬌。
母女倆一時其樂融融。
這回門本是極好的氣氛,誰知道,與眾親戚姨母姑姑、姐妹見了,一桌吃了席,張玉嫻一張臉便又晴轉多雲。
送走了客人回了壽寧侯夫人這邊,張玉嫻忽然就發起脾氣來。
卻是席間一看,那些原本遠不如自己的、時時刻刻要巴結自己的表姐妹表嫂們誥命竟都比自己高!
雖則眾人都有分寸,來赴家宴也不會品級大妝,不過是尋常華麗些的妝扮罷了。
可是張玉嫻打眼一瞅,便知道誰誰誰的相公是錦衣衛百戶,誰誰誰的相公是五品官。
沒法子,弘治朝張家得寵,張家兄弟沒少為姻親故舊討官討賞,但凡沾點邊兒的親戚家都不是芝麻小官。
張玉嫻便又想起那日在宮中吳錫桐那語帶憐憫的可惡樣子來,說甚么不知道何時她才有資格入宮覲見!不免心頭火起。
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遂便是纏著壽寧侯夫人,乃至直接去纏磨壽寧侯張鶴齡,為夫君討個官來。
「三舅家的大哥哥不學無術,你不也給他弄了個錦衣衛的官兒來。怎的你女婿這里,還是個狀元郎,倒要作小官了。」張玉嫻淚眼汪汪抓著父親衣襟不放,依稀還是當初那個牙牙學語討糖吃的小姑娘模樣,「我也不求他像哥哥與大姐夫一樣高官,總不能比舅舅家的哥哥們差了……」
張鶴齡直斥她胡鬧:「誰叫你渾說什么弄個官兒來?!這話也是你說得的!休要與家里招禍!」
張玉嫻只道:「不過是在家里說說罷了,爹爹作甚這樣凶!」又道:「那我便去求祖母。」卻是根本不怕父親,變本加厲纏磨起來。
張鶴齡唬著臉道:「你祖母還病著,休去惹她不快!」
到底也是松了口,嘆道:「傻女兒,你道文官也那樣好求的嗎?若是尋常掛個錦衣衛百戶的名領份糧餉也就罷了,這文官,這翰林院里,哪個又不是進士里頂尖的人物了?多少積年的老翰林也熬不上個侍讀、侍講。」
「你且多勸著姑爺好生為皇上日講,他日有機緣,便往詹事府又或是通政司挪一挪。」張鶴齡頗為鄭重道,「這兩處皆是天子近臣,好處不必我說。」
張玉嫻得了這句,猶不滿意,卻也知道這不是著急就能辦妥的事兒,總要熬上些資歷。
她雖在父母面前表現得對這結果極為不滿,但轉身與沈瑾同車回府時,忍不住笑嘻嘻的將自己如何為他求官,父親是如何囑咐的,一一同沈瑾說了。
她本意是想向沈瑾展示一下自己待他有多好,處處為他前程打算,順帶展示一下侯府的權勢,讓他死心塌地對自己。
不想沈瑾竟是臉色大變,竟對她求官大為不滿。
沈瑾原就在翰林院倍受排擠,滿耳朵灌了風言風語說他靠裙帶關系雲雲,他正想做一番成績來,堵這起子人的嘴,偏偏妻子就這樣打臉,去做那求官之事。
沈瑾深以為恥,語氣不免嚴厲,要求妻子回娘家去說,不要給他找幸進的路子。
張玉嫻被兜頭一盆冷水,那點子熱情都澆滅了,心底原本的不甘又冒了出來。
她原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當場發作起來,吼他「有本事你給我弄一品誥命來,沒本事便別梗脖子」,又自憐道什么「怎的嫁了你這樣的人」雲雲。
沈瑾雖是謙謙君子,性子頗為軟和,卻是吃軟不吃硬的,一旦遇上強硬的,他反倒硬氣起來,就如先前攆了來狀元府胡鬧的侯府下人一般。
這一對新婚小夫妻,方和美了兩日,便就鬧了起來。
張玉嫻侯府小姐脾氣上來,要求沈瑾服軟道歉,並聽從岳父安排,否則就別想進她房門。
沈瑾二話不說,卷起鋪蓋就往書房住下了。
這一下張玉嫻更是氣惱,開始在院里打砸東西、打罵沈家下人出氣。
小賀氏一個沒兒子的繼室,又經了娘家賀家被抄家、親兄弟獲罪被發往遼東事,本身就沒甚氣勢,在這樣高門兒媳面前更是氣短。
見小兩口吵架,她也不好裝聾作啞,往張玉嫻房里坐了坐,受了半天冷臉,反被張玉嫻說沈家子沒規矩。
小賀氏只得硬著頭皮找沈瑾,卻實不好開口相勸,就對著沈瑾嘆了兩口氣。沈瑾道一句「太太無需憂慮」,她就麻溜回房就裝病起來,撩開手不再管了。
只是,她原是想早早回去松江的,現下別說已是「病倒」了,就是沒病,小兩口吵著架,她也不能提要走不是,只得挺著,日日里默念佛祖菩薩保佑兩個小祖宗早日和好。
張玉嫻非但沒和好的意思,砸了兩天東西,不見沈瑾來哄,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沈瑾得知張玉嫻回了壽寧侯府,並不著急,本想晾著她兩天的,奈何壽寧侯豈能讓他折了侯府臉面,又是那日曾勸過他的侯府幕僚丁舉人親來,與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他去接妻子回來。
沈瑾到了侯府,免不了受了壽寧侯夫人幾句說教,壽寧侯這邊雖開口先是說自家女兒毛躁,卻也表示女兒乃至張家,都是為了你沈瑾好的,言下之意可不能不領情。
沈瑾到底不是准備來翻臉的,雖然心下膩歪,卻也只得領著別別扭扭的媳婦回府了。
回去之後,馬上又面臨新的問題——論理說,成親後,京中這幾家親戚都是當走一走的,尤其是族中。
二房這邊又是長輩伯娘,新婦理當拜見,四房理嫂子也是卧病,新婦也當去探望。
松江族人又有幾家上來的,這次五房來的是沈瑛,只不過五房也在守孝,不能出席婚禮。族人里來參加過婚禮的也並未回去,因著十月二十二便是沈滄大祥。這些人也都是要一一拜見的。
而於沈瑾內心深處,還想帶媳婦去見一見生母鄭姨娘。
鄭姨娘在保定聽說兒子這邊婚事沒人操持後,火急火燎的趕了回來,因知道自家身份,便在臨近狀元府租個了小院,每日低調進府照看。
不想便是這樣也會被御史盯上,彈劾狀元公持家不嚴,讓下堂妾掌家。
張家便再次派了仆婦過來,而二房也反應迅速,請了沈漁妻子溫氏作為族中長輩過來主持,又有徐氏身邊得力嬤嬤幫襯。
鄭姨娘不吵不鬧,也不用溫氏說什么,便交出狀元府所有事物,悄沒聲的退租狀元府左近的房子。卻是遠遠的又賃了一處,她便是不能親手為兒子籌備婚事,卻也想親眼看見兒子娶親。
她越是這般深明大義,沈瑾心里越不是滋味。
可是世情規矩便是如此,御史口筆如刀,他也只能讓生母這般委屈了。但仍希望,可以帶著媳婦過去給生母看一看,哪怕……不合規矩……
怎知張玉嫻氣還沒消呢,沈瑾都沒說到旁家,只一提要去尚書府,張玉嫻想到那是楊恬即將嫁入的地方,心里便更生別扭。
沈瑾是想著好說好商量,不成想,三言兩語,兩人又鬧僵了。
張玉嫻說什么也不肯去了,沈瑾更是怕她這樣去了純屬給親戚添堵,還不若不去。
可是又不免犯愁,現在不去,親戚們挑理還在其次,主要是沈滄沈大伯的大祥必是要去的……屆時可如何是好。
張玉嫻則將回娘家當作法寶,二話不說,再次卷包走人。
這次沈瑾更占理,且也不耐煩她這驕嬌二氣,有心冷上一冷,張家再來人,他便道:「二娘思家心切,想來岳母驟離女兒,也是想念的,還是讓二娘在岳母膝下承歡,好好盡孝才是。家中也無事,無需她操心惦記。」
侯府里,壽寧侯夫人自然是向著女兒的。壽寧侯張鶴齡對於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鬧卻是極為不滿,現下,女婿對他來說比女兒還重要。
他還真往通政司和詹事府活動了,如今掌詹事府事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張元禎眼看不行了,詹事府、吏部、翰林院三處上下人事都將有所變動。
沈瑾已是日講官,雖皇上還不曾開經筵,但到底他已經有了職缺,再活動出個詹事府左春坊左諭德乃至左庶子也未嘗不能。
要知道,謝遷便是走的這個路線,成化十一年的狀元,而後翰林修撰、左庶子、少詹事兼侍講學士,再到入閣。
張鶴齡是要好好培養女婿前程無量的,然眼下女兒這樣一鬧,將女婿鬧得離了心,不是白費了他的心血!
他固然訓斥女兒,只是於內心之中,也不免覺得這女婿太不識抬舉,不知多少人巴結著壽寧侯府求個富貴前程,這女婿卻要假作什么清高。
因此雖罵得女兒垂淚認錯,卻也不急著讓女婿接女兒回去。倒是尋了先前走過幾趟狀元府的幕僚丁舉人來,商量了兩句。
丁舉人再次登了狀元府的門,只不過這次他沒開口勸什么夫妻和睦,卻是道:「近來朝中幾位大臣日講都惹了皇上不快,侯爺差學生來請狀元公小心一二,許多話不好講的。比若鹽引,比若內官……,此時若得了萬歲爺的歡喜,詹事府或有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