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咫尺風雷(中)(1 / 2)

武當自打老掌教王重樓仙逝後,本就不多的香火便又清減了幾分,所幸牌坊後的近千個老道人、中年祭酒與道童們過慣了清貧日子,屋漏便縫,衫舊便縫,培幾窪菜地,養幾籠雞鴨,倒也沒什怨氣。倒是此時一個年輕道人蹲在玄武當興牌坊後頭唉聲嘆氣,身旁跟著蹲了幾個附近道觀里的頑劣掃地道童,一個個爭搶著要這道士說些書上的情愛故事,這故事兒聽著可比道經要有趣多了,可就是過於凄涼了點,里頭的男男女女怎就沒一個有好下場的,聽身邊這位說書說到了臨近結尾,愈發揪心了,這不強撐著被師父拿板子抽也要逃掉道課偷溜出來?

「太上師叔祖,這本書里咋有那么多燈謎、酒令和詩詞哩,該不是都是一個人想出來的吧,要是真的,寫這書的得有多大的學問才行?差不多能跟太上師叔祖比了吧?」一位才武當山沒兩年功夫的小道童怯生生問道,小道士生得唇紅齒白,十分靈氣。雙手托著腮幫使勁望向一旁師父的師父的師父的師叔,按理本該喊掌教的,可觀里似乎都說這位太上師叔祖不太喜歡,就依舊按輩分來喊了。

「瞎說,寫這書的哪能有師叔祖的學問厲害!」一個稍微早些入山的小道士出手打了一個板栗,一臉的正色凜然,被教訓的年幼小道童捧著腦袋不敢反駁。

「不是瞎說。寫書的這位若與我辯論道教義理,估摸是說不過的,可這些情情愛愛,我就差了十萬八千里。這便是術業有專攻的道理了,你們以後與師父們學習經文,碰到難題,莫要以為師父們說的都是對的。一些師父們責罰而你們卻不覺得錯的事,可以去蓮花峰上找我,若我仍是說你們錯了,你們還是不服氣的話,還可以下山去尋個對錯,如果有一天覺得找到了答案,我與師父們是錯的,可以回山告訴一聲我們真的錯了,假若發覺自己錯了,也不要覺得有甚丟臉的,記得咱們武當的山門永不閉。」年輕道士微笑道,揉了揉最小那位道士的腦袋,笑容溫煦。

「太上師叔祖,我覺得師父一不高興就打我們板子就是錯的啊,你覺得呢?」那小道童天真問道。

年輕道士輕聲笑道:「我小時候也挨過幾次打,可這會兒知道大多次的確是自個兒錯了,幾次不對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去計較了,師父師兄們都不是沒脾氣的聖人,難免會有些錯。武當千年來,記載在冊的道士有十數萬,可玄武天尊的雕塑才一尊,咱們啊,包括我在內,都是凡夫俗子,得許得別人犯錯,許得自己犯錯,莫要鑽牛角尖,那就要活不快樂了。好不容易來世上走一遭,總悶著生氣,你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將相,也無趣,再說了,咱們是出世人,榮華富貴什么的,無非過眼雲煙,道成瓦礫盡黃金,丹葯爐中自有春,武當為我枕,我枕是武當,就夠了。」

一個年紀稍長的小道士悄悄道:「師叔祖,可聽說富貴人家都天天吃肉呢,我可饞嘴了,肚餓念經時我總想著就流口水。」

俊雅出塵輩分最高的年輕道士微笑道:「天天吃肉與日日粗茶淡飯可不就是一樣嗎,清風,師叔祖給你十個饅頭,第一個嘗著美味,那第十個饅頭是啥滋味?」

道號清風的小道士苦著臉道:「十個饅頭,撐死啦。」

年輕師叔祖哈哈笑道:「對啊,山上山下都是這個理,掌教師兄說過道高不如人心高,我們若貪心了,可就沒止境了,山上呂祖登仙前掛劍於南宮月角頭,那把劍最厲害處知道是什么嗎?」

「聽師父說可以飛劍千里!」

「肯定是斬妖除魔啊!」

……

答案林林種種千奇百怪,年輕師叔祖聽著微笑不語,等寂靜下來,才柔聲道:「呂祖看似留下三尺劍,實是留了道根與武當,教我們要以青鋒寶劍斬去煩惱、貪嗔與色欲。」

「色欲?」最幼道童一臉茫然。其余幾個懵懂略知的少年道士都嘿嘿笑著。

「我讀的書叫《東廂頭場雪》,里面一些略過的男女事便是了。」年輕師叔祖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