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女國手曲指斬長生(1 / 2)

琴弦顫動生游氣,絲絲殺人。

在殺手榜上和呵呵姑娘並列第三的目盲女琴師,並沒有給徐鳳年任何療傷機會,右手大擘復細挑,徐鳳年以插入小巷青石板上的chun雷斬去一縷,抬頭望去,兩條銀線割破無數滴雨水,掠至眼前,這與當初李淳罡在泥濘官道上屈指彈水珠,串連成一線劍,有異曲同工之妙,徐鳳年不敢掉以輕心,伸臂雙扣指,連敲數十下,身形飄然後撤,似乎想要考量這琴師的指玄銀線到底有何等氣勁,銀線不斷刺破水珠,如細針鑽薄雪,毫無凝滯,這讓徐鳳年心中有些無奈,僅是抗衡氣機厚度,王重樓饋贈的一半大黃庭未必沒有勝算,可要說化為己用,比拼抽絲剝繭的玄妙程度,還是差了太遠,只得縮回手指,雙手握拳,砸在銀絲鋒頭上,仍是不敢托大,用了武當山學來的四兩撥千斤,用巧勁一撥,岔開兩條白線,沒入身後雨幕。

徐鳳年再次弓身前奔,腳踩雨水,不用觸及小巷青石板,只是在水面上一滑而過,右腰側手掌一托,chun雷脫離一塊青石,浮現在身前空中,劍氣滾龍壁,硬生生碾碎了二十步距離的琴弦顫絲,方才一退有十步,現在離了女琴師只有四十步。

除去擊退chun雷金縷的那一手吟猱,琴師按弦音sè復原至先前的清婉柔和,徐鳳年打小跟著二姐徐渭熊jing研古譜樂器,悟xing平平,不過對於音律不算門外漢,總算咂摸出些意味了,這名琴師雙手撫琴,左右手琴風一分為二,右手撥弦,是南唐漁山派,講求高山流水,綿延輕緩,有國士之風。左手則是典型的東越廣陵派風格,聲調急切躁動,如cháo水激浪奔雷,似豪俠仗劍高歌。如此一來,雖然音質駁雜韻味雜糅,但是勝在折轉突兀,讓人措手不及,好似河道凶險,小舟轉瞬傾覆。以音律殺人,是武道偏門,這名女子的指玄殺金剛,除去銀線鋒利,傷及竅穴骨骼根本,使得傷口極難痊愈,還有更棘手的玄妙,若非徐鳳年習慣了分神的一心幾用,早就束手束腳,別說前進,根本就應該知難而退,乖乖逃出小巷。

徐鳳年以開蜀式劈爛無窮無盡的銀絲,向前步步推移,又十步。無線銀絲包裹如半圓,被徐鳳年氣機滾走壓縮向女琴師。

盲女面無表情,不知是換氣還是走神,右手略作停歇,加上左手始終浮空不按弦,琴聲驟停,滴水不漏的守勢就透出一絲縫隙,chun雷攪爛弧形半圓,徐鳳年不管不顧欺身而進,即便是陷阱,也要一並破去。

耐心等到相距三十步。她終於雙手同時落下,不過好像只能說是毫無章法,亂七八糟小孩子胡鬧一般雙手拍打琴弦,簡簡單單興之所至地一拍再一拍,接連十八拍,好一個大小胡笳十八拍。徐鳳年四周水坑一個一個接連平地炸開,所幸有刀譜游魚式憑仗,在生死之間靈活游走,十八坑盪起的水花就像十八記滾刀,除了完全躲過的十坑,五水刀被海市蜃樓擋下,仍有三記水刀滾碎了大黃庭,雨花在徐鳳年雙腳上扎出血花來。

徐鳳年咬牙握住chun雷,當一根短矛擲出。琴師本就目盲,談不上什么視而不見,只是嘴角微勾,左手進復,右指打圓。

小巷風雨驟變,天幕暴雨像是一塊布料被人往下用力拔了一下,驀地生出一場宛如茫茫大的風雪築路。徐鳳年頓時被十面埋伏,圍困其中。chun雷懸在離她頭顱六寸,顫顫巍巍,不得再進。琴師左手一氣抹過七根弦,氣勢一層疊一層,右手看似緩慢抬起,輕輕屈指一彈,彈在chun雷刀鞘上,斜插入牆壁一側。

院內,一直歪著腦袋側耳聆聽琴聲的老夫子由衷稱贊道:「世間竟然真有七疊之手,大有雪擁邊塞馬不前的氣魄,難怪西出陽關無故人。琴聲三音,按音如人,散音泛音與天地合,是謂三籟。這位琴師,大國手無誤。」

牆邊那一叢芭蕉稍高的蕉葉已經盡數碎爛。

魁梧鐵匠擋在門口,閉目凝氣,眉頭緊皺。

老夫子訝異了一聲,嘖嘖道:「這不是咱們西蜀失傳已久的拉纖手法嗎?」

院外殺機四伏。徐鳳年猜測這名琴師殺手不擅近身肉搏,拼著受傷也要拉近距離,好在十步以內一刀斃命,只是這場擲骰子打賭下注,賭得奇大,竟然連掀罐子看骰子點數的機會都沒有,相距二十步時,就給琴師左手撥弦掀起的漫天殺機給狠辣避退。以步入一品金剛境界的獨到眼力看待這場大雨,就如同一張張散亂雨簾子豎在兩人之間,無人造勢的話,並無玄機,先前琴師右手撫琴,不過是生出銀線,刺破雨簾殺人,但換成左手以後,竟是被琴聲控制住了一顆顆水珠,鋪就而成一張張可以隨心所yu的雨簾,這等jing准拿捏,讓深陷其中的徐鳳年苦不堪言,鋪天蓋地的雨劍激shè而來,只能撐開全身氣機,一退再退。

一身血水,被雨水沖刷殆盡,再絲絲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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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老夫子沒能瞧見這幅慘不忍睹的血腥畫面,只是輕笑道:「都說江湖人士喜歡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過照你所說,這兩位都還沒說過話,就打起來了?」

不苟言笑的鐵匠沉聲道:「這兩個都是爽利人。」

老夫子點了點頭。

淋雨的鐵匠問道:「幫誰?」

老夫子搖頭道:「本該幫後來者,不過要是死在琴師薛宋官手上,幫了也無用。就當是咱們是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做了二十多年的喪家之犬,沒資格談什么厚道不厚道。聖人平天下,不是移山填海,無非高一寸還他一寸,低一分還他一分。」

鐵匠大概是等了這么多年終於等到花熟蒂落,一院三人不管是生是死終歸都有個結果,而不是吊在半空晃盪,難得冒出一句評價xing質的言語,「趙學士,跟太子一樣,我其實也不愛聽你講道理,主要是酸牙,跟啃酸白菜似的。」

老夫子趙定秀不怒反笑,拿手指點了點這根榆木疙瘩,「你們兩個,一個是不堪大用的白木,一個是茅坑里的石頭。」

說完這句話,老人輕聲道:「我早就認命了。其實這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