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怎么簡單怎么殺(1 / 1)

湖面霧靄蒸浮,恍惚猶如仙境,此時霧中傳來一陣悠揚清越的滌盪之音,林紅猿豎起耳朵靜聽笛聲,消散了徐鳳年驚人言語帶來的血腥氣。林紅猿陶醉其中,干脆閉起眼睛,貌似也是個吹笛名家,呢喃道:「徽山牯牛大崗下的鹿腰嶺,為多數紫竹圍困之下,不知為何獨出青竹,竹腳有青苔攀附,筍極苦不能食用,又名苦竹,卻最宜做笛。這支小謠曲兒,倒是從未聽說過,聽著滿耳朵都是苦澀味道,也不知道吹笛人心思該有多苦。青苦青苦,說的就是這人這笛了。」徐鳳年沒有林紅猿那么多感觸,大煞風景道:「照你這么吹捧,如果吹笛人長得玉樹臨風,試想他一臉苦相臨江橫吹,那就很能勾搭路過的女俠了,估計都忍不住想要摟在懷里好好憐愛。」果然被徐鳳年這么一番牛嚼牡丹的注解,林紅猿背靠欄桿,撫摸了一下額頭,有些無奈。徐鳳年手指纏繞一縷鬢角垂發,問道:「你說天底下有幾個人可以一口氣殺光快雪山庄。」林紅猿眉頭一顫,認真思量後說道:「王仙芝,拓跋菩薩和鄧太阿,不可能再多了。納蘭先生都說五百年來,除了王仙芝可以跟呂祖一較高下,再沒有其他人可以做到這個壯舉。北莽軍神在武評上緊隨其後,卻是要超出之後八人一大截,當然,准確說來是桃花劍神之後七人。其他人就算三教成聖,像大官子曹長卿,白衣僧人李當心,也做不到。因為有違本心,他們的入聖,天象意味太重,一旦有悖天理,就要狠狠跌境,像李當心截斷黃河,掛了數百丈河水在道德宗頭跟我做起買賣,她那才是身具慧根。你這種,太小家子氣。我一直認為女人的直覺,很接近指玄根祗所在的未卜先知。」林紅猿沒有讓徐鳳年失望,直奔主題,淡然問道:「你可曾親手拓碑?」徐鳳年搖了搖頭。林紅猿皺了皺眉頭,眉頭舒展之後才說道:「龍宮在三百年前曾經救下一名道門大真人,傳給那一代祖師一種獨到指玄,近似摹刻。」徐鳳年原本聚精會神,突然笑了笑,說道:「你先換身衣裳。」玲瓏體態畢露的林紅猿沒有拒絕,站起身去換一套,女子愛美之心,與武力高下向來無關。龍宮斂財無數,如果想要珠光寶氣,林紅猿可以穿戴得讓人只見珠寶不見人,便是南唐皇後當年來不及從織造局取走的鳳冠霞帔,龍宮也一樣藏有幾套。林紅猿才換好一身相對素雅的服飾,虯髯刀客趙維萍就在門口畢恭畢敬稟告:「尉遲庄主來了。」林紅猿沒有馬上出門,而是去跟徐鳳年知會一聲,他讓林紅猿先忙她的正事,他就趴在內廳不可見到的外廊欄桿邊上。快雪山庄庄主尉遲良輔忙碌得像一根竹蜻蜓,一刻不得閑,龍虎山天師府趙凝神的突兀到來讓山庄大為蓬蓽生輝,以至於青羊宮吳士幀和蝴蝶劍裘棉都成了錦上添花,倒不是說在離陽朝野上下都名聲鵲起的趙凝神就已經比草堂謝靈箴等人更重要,只不過後者已在意料之中,也就顯得不如前者那么讓人驚喜。尉遲良輔這兩天親自接見了三十幾位武林巨擘,大多都到了耳順之年,古稀老人也不在少數,年輕一輩中,看來看去,東越劍池李懿白像一柄還不曾開鋒的鈍劍,極好相處。雁堡李火黎眼高於御櫝官蒞臨山庄的尉遲良輔愣了一下,迅速回神,快步上前,笑意更濃,抱拳道:「不曾想是林小宮主親臨,快雪山庄有失遠迎的大罪可是板上釘釘嘍。」林紅猿走下台階,跟尉遲良輔一起踩上台階,柔聲道:「侄女知曉尉遲叔叔今天肯定要忙得焦頭爛額,就自作主張沒有說實話,省得尉遲叔叔為了侄女多此一舉。」侄女叔叔一說,讓尉遲良輔心里熨帖得很吶,更別提兩人跨過門檻時,那林小宮主有意無意落後半步,主客分明,衣著朴素的尉遲良輔爽朗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跟侄女你這般,叔叔可就輕松了,哪像現在這般恨不得掰成兩半用,就說那個自稱南疆第一大宗的雀墩山,來了個姓岳的年輕人,叔叔聽都沒聽過,不光要庄子給他開儀門,還得把庄子里春神樓騰出來給他們,真是不知所謂!讓這么個無知小兒替宗門參加這等百年一遇的盛事,雀墩山實在是所托非人啊!」林紅猿笑而不語,雀墩山在嶺南的確是當之無愧的大宗大派,而且跟龍宮已經明爭暗斗了整整兩百年,雀墩山占據一座南唐臨海邊境上的古老神廟,當初南唐皇帝即位祈雨止疫乃至於求嗣等重大國事,都要派遣重臣或是當地要員去祭祀廟中供奉的海神,每次都會立碑紀事,迄今為止已有唐碑二十九塊,離陽統一春秋後,因為北涼雄踞西北門戶,貶謫仕宦就只有兩個選擇,使得流寓官員要么去兩遼要么去嶺南,又以後者居多,朝廷對燕敕王趙炳顯然要比膠東王趙睢更加信賴,這些謫宦大多落籍當地,雀墩山文氣頗重,兩者經常詩詞唱和,為雀墩山增輝許多。如果說龍宮是納蘭右慈的偏房丫鬟,那雀墩山就是納蘭右慈的捕魚翁,兩者這些年不過是在爭風吃醋。尉遲良輔這般姿態,不過是並不稀奇的一抑一揚手法,不過嫻熟的人情世故,歸根結底還是需要讓人知道,不要過於直白就行,否則一味含蓄得雲遮霧繞,別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說好說壞,那算怎么回事。林紅猿也沒有附和,故意朝雀墩山踩上幾腳,這只會讓尉遲良輔這只老狐狸看低了她身後的龍宮。兩人落座在黃梨木太師椅上,尉遲良輔雙手搭在圓滑扶手上,林紅猿則正襟危坐,後背絲毫不貼椅背,做足了晚輩禮儀。落在尉遲良輔眼中,這位在快雪山庄坐第一把太師椅的中年男子雙手不動聲色地從扶手上縮回,溫聲問道:「侄女可住得習慣?春神湖這邊不比龍宮,冬天總是陰冷到骨子里,這會兒又是大雪才歇,庄子里還有個鋪設地龍的雅靜院子,算是我閨女的閨房,侄女要是不嫌棄,就搬去那兒休息。叔叔家這個丫頭對龍宮也神往已久,總跟我埋怨投錯了胎,去做龍宮里的仙子就好了。」林紅猿笑道:「要是尉遲姐姐去了龍宮,侄女一定讓賢。」尉遲良輔大笑著擺手道:「她那半吊子劍術,井底之蛙而已,我就眼巴巴希冀著她能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林紅猿眼眸眯成月牙,「尉遲姐姐還會愁嫁?要我看啊,以後肯定給叔叔拎回家一個一品境界的女婿。」尉遲良輔樂呵呵道:「借侄女吉言啊。」隨即快雪山庄的庄主浮現一臉惆悵,「這死丫頭,一說起來叔叔就頭大,也不知道她從哪里道聽途說了一些荒誕不經的傳聞,就對那個素未蒙面的北涼世子死心塌地,說他才是世間最有英雄氣概的男人,說起那位世子殿下的事情,如數家珍,魔怔了一般。叔叔這白頭發,有一半都是給她禍害的。侄女啊,在叔叔看來,你讀泉姐姐雖然年長你幾歲,可比你差了十萬八千里,叔叔還是想你搬去那邊,替叔叔好好勸勸她,我跟她講道理她左耳進右耳出,不管用,你跟她說,她肯定樂意聽。要是她真能從牛角尖里鑽出來,叔叔到時候親自帶她去龍宮拜訪一趟,一定要當面拜謝!」林紅猿眼眸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古怪,很快就滴水不漏說道:「那我一個人去尉遲姐姐那邊住下,只要尉遲姐姐不趕人,我一定死皮賴臉不走。叔叔就隨便給這些下人安排個偏僻院子,能住人就行,叔叔可別跟侄女客氣了。」尉遲良輔笑聲愉悅,大聲道:「別人不好說,萬萬沒有讓侄女委屈的道理,這棟院子只管放心繼續住著,快雪山庄雖說比不得龍宮金玉滿堂,卻也沒有寒酸到一棟院子都拿不出手,叔叔今天就把話撂在這里,以後這棟院子都留給侄女了,任何時候來玩都行,不住時除了讓丫鬟們勤快清掃,不准外人入院。走走走,叔叔這就帶你去你尉遲姐姐那邊。」林紅猿站起身搖頭道:「叔叔你先忙,我還有些零散物件要收拾,我自個兒問路去叨擾尉遲姐姐,順便慢悠悠沿路賞景。」尉遲良輔起身後略加思索,點頭道:「這樣也行,我先讓人去跟那閨女說一聲,叔叔肯定你倆能一見如故。」林紅猿玩笑道:「叔叔趕緊忙你的,侄女這邊還得發愁怎么送尉遲姐姐一份不掉價的見面禮呢。」尉遲良輔客氣幾句,一臉不加掩飾的舒暢神情,跟一直沉默寡言的大管事快步走出院子。走出去十幾丈,尉遲良輔回望院落一眼,感慨道:「讀泉要是有林紅猿一半的城府,我這個當爹的就省心了。」年近古稀的老邁管事輕聲安慰道:「庄主,大小姐的赤子之心才可貴啊。古話說惜福之人福自來。」尉遲良輔笑罵道:「什么古話,十有**又是你杜撰的,讀泉那丫頭說得對,就該給你出版一部醒世警言,一定不比《頭場雪》差太多。」老管事如同喝了一壺醇酒,拈須微笑道:「舉念要明白不自欺。庄主,我這半桶水,就不要丟人現眼了。」尉遲良輔伸出手指點了點老管事,「你啊你啊。」兩人趕赴下一座院子,那里住著一個用毒在江湖上前三甲的門派,屬於做不做朋友無所謂卻萬萬不能做仇敵的貨色,尉遲良輔必須打起精神應對,聽說性情古怪的老頭兒喜好男色,為此快雪山庄特地從襄樊城一家大青樓重金聘請了兩名俊美小相公住入院中,不露痕跡夾雜在丫鬟之間,就是以備不時之需。尉遲良輔行走時感慨萬分,庄子這次為了爭取武林盟主從這里推舉而出,不光是在春帖草堂和東越劍池兩邊可是付出了不小代價,僅是不起眼的食材一項,每日就要耗費足足三千多兩白銀,更別提從青樓租賃身價不菲的小相公這類狗屁倒灶的額外開銷。院內,林紅猿走到外廊,看到徐鳳年就坐靠門外牆壁上,正低頭搗鼓什么,她笑道:「聽說了?那位尉遲小姐對公子你可是死心眼得很。」徐鳳年抬起頭後,露出一張陌生的臉龐,戴了一張北莽返身後就沒怎么派上用場的生根面皮,笑眯眯道:「這位尉遲姑娘的眼光硬是要得啊,堪稱舉世無雙。」林紅猿嘴角悄悄抽搐了一下。徐鳳年起身笑道:「你去幫我弄來一過了那年輕魔頭對江湖上女俠的刻薄挖苦,就略微有些不自在。尉遲讀泉根本不在乎什么初次見面,熱絡拉住林紅猿的雙手,滿臉驚喜問道:「林仙子,你們龍宮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建在海底?」林紅猿心想那廝被這么一個傻姑娘傾慕,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值得驕傲的事情啊。不曾想橫生枝節,尉遲讀泉驀然臉色一冷,狠聲道:「躲什么,一個大老爺們,出來!喂喂,屋里那位,說你呢,剛才還在外廊的,如今離我不過三丈,別以為跟著一堵牆就不知道你在那兒。」林紅猿震驚得無以復加,難道這姑娘跟姓徐的是一路狠辣貨色,都喜裝傻扮痴?屋內徐鳳年也是吃驚不小,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然走到屋外,跟尉遲讀泉並肩而立的林紅猿悄然抬手,做了一個橫刀一抹的凌厲手勢,無聲詢問徐鳳年是不是宰了這個隱患。徐鳳年視而不見,正在打腹稿醞釀措辭,不曾想那姑娘死死盯住徐鳳年的白頭,然後一個蹦跳,沖到徐鳳年跟前,幾乎鼻尖對鼻尖,語不驚人死不休:「哈哈,我就知道是你,徐鳳年,北涼……」徐鳳年不等她說出世子殿下四字,直截了當一記手刀就砍暈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姑娘。本以為還會有波折,不曾想這記試探意味多過殺機的手刀十分順利,她毫無反抗地一翻白眼,當初就嬌軀癱軟撲在他懷中。這就完事了?林紅猿真是受不了這種無趣的轉折,本想這個尉遲姐姐能跟姓徐的來一場鷸蚌相爭的好戲,斗上幾百回合斗出個天昏地暗,從外廊廝殺到湖面上才好。林紅猿被徐鳳年一瞥,有些心虛,小聲問道:「那我還去不去尉遲讀泉的小樓?要是快雪山庄這邊找不到她的人,似乎不好收尾。」徐鳳年不假思索道:「喝酒。去找一壺,先把自己喝得滿口酒氣,假裝熏醉,再往她嘴里灌幾大口,路上有人問起,就說相見恨晚,你攙扶她回小樓。貂帽和三人住處兩事,照辦不誤。一個晚上,足夠了。」林紅猿默不作聲。還抱住尉遲讀泉的徐鳳年皺眉道:「聾了?」林紅猿嘆氣一聲,「難怪納蘭先生私下對你贊賞有加。」徐鳳年把尉遲讀泉扛在肩上,返身走回屋內,譏笑道:「你以為那是誇我?還沒有過招之前,真正的聰明人,是不會被對手重視的。」林紅猿跟在他身後,自顧自笑了笑,要是還有機會做成人髭,就不給他灌啞葯了,畢竟聽他說話,不管有沒有道理,都挺有意思,可以解乏。徐鳳年隨手將暈厥過去的尉遲讀泉丟在太師椅上,開始閉目凝神。不到半個時辰,黃昏將至,趙維萍就走入屋內遞給林紅猿一道:「我第一次聽說你,是前年去龍虎山燒香,有位常去山上的香客說起大雪坪上的借劍,還有你那句還個那個啥……」林紅猿知道尉遲讀泉皮薄沒好意思說出口「還個屁」三字。眼角余光瞥見徐鳳年面無表情,不敢跟他正視的尉遲讀泉小心翼翼說道:「我們快雪山庄在廣陵江那邊有些田產,別人都不信你跟廣陵王撕破臉皮,我知道是真有其事,否則也打不起來。是一個管事在八月十八觀潮親眼相見,他跟我拍胸口說絕對沒騙人。再後來,一些從北涼那邊呆過的說書人開始說你去白馬走北莽的故事,年初那會兒,我幾乎每隔幾天都要去聽上一遍的,說你不僅宰了北院大王徐淮南,還一招就做掉了不可一世的提兵山山主,我那會兒才知道世上還有人姓第五,更有說書先生講是你彈鞘出劍借給了桃花劍神鄧太阿。而且你看鄧劍神只是跟拓跋菩薩打平手後,就親自上陣,與那個天下第二的拓跋菩薩一口氣打了三天三夜,打得他不得不承諾此生不敢南下……」林紅猿強忍笑意。徐鳳年聽著天花亂墜的胡說八道,臉皮厚到不去言語反駁,只是眯眼微笑,不停點頭。尉遲讀泉越說越起勁,兩眼放光,雙手捧在胸口,痴痴望向這個心目中了什么,尉遲讀泉都沒有壯膽湊到外廊。徐鳳年站起身,深呼吸一口,腳尖重重一點,欄桿外湖水劇烈一盪,徐徐歸於平靜。暮色漸濃,山庄中錯落有致的大紅燈籠依次亮起,愈發喜慶熱鬧。一棟寂靜別院中,燈火通明,大廳內紅燭粗如嬰兒手臂,只是空無一人。一名英氣勃發的年輕人閑來無事,站在書房中,從戟囊中抽出一枝短戟,握在手中輕輕旋轉,他帶著四騎精銳扈從從薊州一路南下,遭遇兩場大雪,第一場降雪時他們還在江北,鵝毛大雪,氣勢磅礴,第二場就到了江南,纖柔無力,這讓自幼生活在險惡邊關的他對江南印象更糟,沿途見識了不少文士的風雅行徑,這些只懂咬文嚼字的蛀蟲在他眼中,就跟當時那場雪一樣孱弱,根本經不起他一枝短戟的擲殺。他這次南下之行,自然有人會不斷放出風聲,使得他冷不丁由一個邊鎮校尉,有望成為風馬牛不相及的武林盟主,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只是想起父親的叮囑,不得不按部就班行事,到了山庄以後,一撥接一撥的訪客來趨炎附勢,他勉強跟頭三撥根本沒聽說過的江湖人士聊了下,實在不堪其擾,就干脆閉門謝客。他走到沒有掩上的窗口,這座院子別看只有四名休憩的薊州李家扈從,可暗中角落卻聚集了不下十位趙勾。他自嘲一笑,拿短戟敲了敲肩膀,「我李火黎這次算不算奉天承運?」地面微顫。李火黎沒有深思,牆壁轟然裂開,等他提戟轉身,一只手掌按住他額頭,整個人瞬間雙腳離地,被倒推向靠大廳一側的牆壁,腦袋比後背更早撞在牆上。一名趙勾率先破窗而入,目瞪口呆,雁堡少堡主李火黎癱靠在牆根,死不瞑目,壁上留下一灘下滑的猩紅血跡,李火黎屍體所面朝那一壁,有個大窟窿。十幾名趙勾聚集後,面面相覷。隔了三棟院子之外,先前乘牛車而來的老儒士正挑燈翻書,猛然抬頭,雙手掐訣,擺放在隔壁書童桌上的一柄古劍,穿過牆壁飛到手上。春帖草堂謝靈箴浸淫劍道大半生,不過極少用劍,此生試劍人寥寥無幾,西蜀劍皇是其中之一。這柄劍是贈劍給小徒兒當初的拜師回禮,謝靈箴本來是打算快雪山庄事了,就跟閉關弟子借來一用,去跟東越劍池宗主決出勝負,也好讓天下人知道春帖草堂不光做得武林盟主,他一人一柄劍就足以讓草堂跟劍冢劍池在江湖上並駕齊驅。劍破壁而來,膽大包天的刺客也是隨後破壁而至。「任你是金剛境體魄又當如何?」依然大大方方坐在椅上的謝靈箴冷哼一聲,抖腕一劍,劍氣如一幅潑墨山水,畫盡大好河山。那惡獠竟是硬抗劍氣,無視劍尖指向心口,仍是一撞而來,謝靈箴震怒之下,劍尖劍氣驟然激盪,氣貫長虹。不知何方神聖的殺手再度讓草堂老人驚駭,心口抵住古劍劍尖,不但沒有刺破肌膚通透心臟,反而將長劍壓出一個如同魚背的弧度。姜是老的辣,謝靈箴一式崩劍,斂回劍勢,連人帶椅往牆面滑去,椅子撞得支離破碎,老人已經一手拍在牆上,一手持劍不退反進,撲向那個頭戴貂帽容貌年輕的陌生男子。那個不知為何要以命相搏的年輕殺手一手推出,謝靈箴心中冷笑,一劍窮盡畢生劍意,酣暢淋漓。貂帽殺手任由一劍透掌,欺身而進,形成一個好似肩膀扛劍的古怪姿勢,用頭撞在謝靈箴的頭上。砰然一聲。謝靈箴腦袋敲在牆上。但他同時一劍橫掃,就要削去這年輕人的頭顱。劍鋒離那人脖子還有一寸,凌厲劍氣就已經先發而至,在他脖頸劃出一條血槽。一襲朱紅袍子出現在兩人身側,四臂握住劍鋒,不讓謝靈箴古劍側移絲毫。貂帽殺手一掌向下斜切。身形急速後撤,被刺出一個洞的手掌滑出長劍,殺手從牆壁大坑中後掠出去。寒風猛竄入屋,桌上那盞燈火飄搖不定。燈滅。只留下一具被攔腰斬斷的屍體。〖書網∷更新快∷∷純文字∷ww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