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鷹隼游曳(1 / 1)

李負真閉上眼睛,好像不敢去面對宋家的滅一聲,省得你到時候手忙腳亂。我回府的時候,看到野猿樓那邊開始搬書了。」宋岩不敢跟身邊年輕人結下那隔夜仇,顧不得尊卑禮儀,直接問道:「殿下當真不會惱怒小女的無禮?」徐鳳年反問道:「在自己家里罵人幾句,總好過那些陵州背後捅刀子的人,我對後者尚且可以忍耐到現在都沒有動手,你擔心什么?你要真的愧疚,就再多送我五百本野猿樓藏書。」宋岩嘆息道:「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徐鳳年自嘲道:「我算哪門子的君子,你們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已。憑我在北涼劣跡斑斑的名聲……」宋岩猛然轉頭,看到經略使大人的女兒匆匆跑來,停下腳步望向他們,沒有要走的意圖。徐鳳年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宋大人,我跟李小姐說幾句話,你去後門稍等片刻。」宋岩點了點頭,快步離開。李負真沒有再走近一步,冷著臉問道:「你要對宋家做什么?」徐鳳年不跟她拐外抹角,說道:「你其實是想問我打算對宋黃眉做什么吧?放心,我……」李負真打斷徐鳳年的話語,冷笑道:「你相信我真能放心?」徐鳳年平靜道:「李負真,如果沒有記錯,我從不欠你什么。」李負真咬牙說道:「如果翰林在邊境上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恨你一輩子!」徐鳳年轉身離去,結果又給那宋黃眉攔下,不過習劍女子這次吃一塹長一智,怯生生說道:「殿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別為難我爹。」徐鳳年伸手使勁捏了捏她的臉頰,「你罵了我,我揩了油,就當扯平了。」宋黃眉呆滯當場,很久以後才還魂,蹦跳起來,奔向李負真,像只雀兒嘰嘰喳喳,「負真姐姐,你瞧見沒,這殿下真的有殺氣,他輕薄我,我剛才都沒敢動彈,換成一般的登徒子,早就給我一劍剁掉狗爪子了!姐姐你是不知道,他身邊兩名扈從都很厲害,我就說嘛,男子佩涼刀才算英武帥氣。唉,我現在覺得那些傳言,多半是真的了,負真姐姐你不習武不練劍,不知道江湖之人有個膽粗意氣足的說法,這個世子殿下絕對是一位高手!就是不知道能否御劍飛行出聲叱雷。」徐鳳年來到府邸後門,宋岩輕聲問道:「晚上清掃黃楠郡,可需要下官做什么?」徐鳳年搖頭道:「不用。」宋岩道:「殿下若是不嫌棄這座宅子死氣沉沉,不妨住下。」徐鳳年笑道:「怎么,怕我暴斃在黃楠郡?」被揭穿心事的宋岩哈哈一笑,徐鳳年沒有讓宋岩送出門,坐入馬車,悄然駛出巷弄。徐偃兵駕車來到一棟位於郡城西南角落的私宅,徐鳳年推門而入,小院狹窄,冰涼地板上密密麻麻跪了二十余人,徐鳳年十指交叉,心中自嘲,總算有點世子殿下的感覺了,說了句起身。這二十幾位穿著迥異,有豪紳富賈的錦衣貂裘,有鄉野村民的粗麻布衣,竟然還有人懸有只可與官員公服相配的玉佩,徐鳳年走過去扯下玉佩,官還不小,是正九品下的上縣主薄。順手牽羊了後,沒有急於還給他玉佩。為首一人,是位相貌平平的婦人,才站起身,就又跪下去,帶著不由自主的顫音,小心翼翼摳著字眼,緩緩稟報軍情:「啟稟殿下,據查實,黃楠郡城藏有三處北莽諜子巢穴,其中兩處已是經營十年以上。按照褚將軍的布置,一撥王府游隼將在申時進入黃楠郡,另一撥游弩手出身的北涼鷹士將在酉時一刻到達,殿下只需一聲令下,屬下就可將這三顆毒瘤連根拔去。」北涼諜子成員魚龍混雜,但真正負責清理門戶的都算在游隼之列,這頭游隼負責巡察北涼,以北涼王府豢養的江湖高手居多,呂錢塘舒羞等人,以及後來截殺皇子趙楷的那一批,都是這類以殺人換取武學秘笈和榮華富貴的死士,還有一些是在離陽犯禁死罪,不得不依附北涼尋求一線生機的亡命之徒,不過當下北涼諜報一分為二,從褚祿山手上劃走一半權柄,落入二郡主徐渭熊手中,徐渭熊懶得花心思在舊有人事上揮霍光陰,直接從北涼軍中調用了將近百人的精銳游弩手,成為鷹士,跟游隼名義上協同行事,實則也有相互制肘的意味在內。於是,鷹隼共同游曳在北涼大地上,擇人而噬。至於關外事務,仍是以老諜子頭目褚祿山掌控居多,徐渭熊似乎暫時也沒有染指的意圖。徐鳳年對於這兩塊最為藏污納垢的機構,幾乎沒有涉足,但大致設置有所耳聞,例如此時院子里的諜子,大多屬於常年蟄伏一地不准挪窩的「甲魚」,還有幾尾稍微靈活一些的「鰣魚」,定期定時往返涼州,負責牽線搭橋傳遞軍情,很多甲魚到老死都不知同伙身份,像今天這次大大咧咧齊聚一堂,極為特殊,等人的時候,才被那綽號黑鯉的黃楠諜子頭領婦人告知,是上頭有位大人物要來黃楠郡親手布局起網,只不過幾乎沒有人想到會是北涼世子「蒞臨寒舍」,一時間都有些戰戰兢兢。他們不是那些只會以訛傳訛的市井百姓,對於世子殿下的所作所為,按照他們的資歷和身份,不同程度地親眼所見一些秘錄,親耳所聞一些秘事。徐鳳年笑道:「黑鯉,站起來說話,本來說好是你的王府藏龍卧虎,但是北涼王身邊的地支死士都出手過,唯獨一個叫徐偃兵的家伙一直無所事事,讓人無法探究深淺。北莽這邊猜測此人比起槍仙王綉的師弟韓嶗山,境界只高不低。如今看來,確實是如此,我分明已經壓抑下心跳次數,自認沒有半點破綻,不曾想仍是被看穿。可惜這份消息,我是傳不出去了。錯在這次沒想到是世子殿下親臨,而且還有徐偃兵隨駕而行。」不是韓商不想垂死掙扎,而是被徐偃兵針對,武道修為不低的韓商自知根本就是徒勞。韓商眼前一黑,甚至沒有見到徐偃兵如何出手就暈厥昏死過去。徐鳳年把玉佩丟還給那名官員,笑道:「王同雀,黃楠郡將功補過了。」王同雀接過玉佩,佩在腰上,撕下一張臉皮,院內幾人才知道這家伙就是十幾年來一直坐在黃楠郡諜子第一把交椅上的王同雀。一個十幾年來妻兒都不曾看到他真面目的男人。他跟隨世子殿下一起走入屋中,輕聲問道:「殿下為何不讓卑職繼續在暗中潛伏?雖說黃楠郡今晚以後就要干凈許多,可難保以後不會有污垢積淀。」徐鳳年說道:「你不用留在黃楠郡了,跟你妻兒道別,然後去幽州。」王同雀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異議。徐鳳年突然說道:「我知道你栽培了一個根腳很干凈的徒弟,褚祿山對他很器重,你帶他去幽州,再賣命幾年,歷練歷練那年輕人,等他接過你的衣缽,你就別再當諜子了,跟妻兒團聚,以後改頭換面,過過安穩日子。」早已經磨礪得刀斧加身不變容顏的王同雀愣了愣。徐鳳年笑道:「雖然我說放心兩個字,大多數人都只會更不放心。但本世子這回還是希望你能放一次心,北涼以前不虧待功臣,以後也不會。」這個男人突然笑道:「殿下的好意心領了,可王同雀的命賤,早已習慣了跟人勾心斗角,你讓卑職突然去養花種草,這實在是比殺了卑職還難受。再說咱們這一行,不像上馬披甲打仗殺敵,過了年紀就不頂用,越是上了年紀越是做得得心應手。」徐鳳年無言以對。王同雀破天荒赧顏道:「殿下,我那才十歲出頭的兒子聽了說書先生的講述,對殿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小子打小氣力就大,就想著以後能去鳳字營做白馬義從。」徐鳳年點頭笑道:「好,等他到了年齡,我准他去鳳字營。」王同雀壓下興奮之情,低聲道:「殿下,咱們謀劃一下今晚的剿殺?」徐鳳年擺手道:「韓商交給我就行了,其余褚祿山的既定布置都不變,洪書文晚上跟你們一起行動。你忙去吧,院子里剩下那些人還需要你去安撫。」王同雀應諾一聲,輕輕退出屋子。〖書網∷更新快∷∷純文字∷ww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