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待客之禮(1 / 2)

身披舊唐甲胄的校尉咀嚼了下兩個名字的意思,也沒嚼出什么山珍海味,倒是覺得不太講究,主要是太不能嚇唬人了。有些失望的校尉提起刀尖指了指粗麻男子,二十余持矛步卒一哄而上。馬上年輕人神情自若,右手食指輕輕叩擊緊握馬韁的右手手背,就在步卒即將出矛將一人一馬戳成刺蝟的時候,有一騎突出皇城,一聲雷鳴大喝試圖阻止步卒的沖殺,不過仍有兩名矯健步卒收手不及,迅猛遞出了鐵矛,然後這兩名守城卒子就砰然一聲,連人帶矛往後倒飛出去,好似胸口被一根巨力羽箭穿透,炸出一大灘血水來,墜地死絕。唐甲校尉有些眼力勁,還算識貨,麻衣游俠的這一手殺人無形的技藝,若不是一名武道小宗師,他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他撥轉馬頭,對那名皇城大門策馬奔出的將領恭敬低頭抱拳道:「末將見過征東大將軍!」

被尊稱為征東大將軍的中年將領有意無意瞥了眼游俠的臉色,察覺到那人嘴角有一絲生冷譏誚,這位粗糲漢子竟是老臉一紅。他的這個大將軍,自然是野得不能再野的路數,青蒼之主蔡浚臣給封的官職,封賞功臣,給些什么二品三品的官職頭銜,反正不要他蔡浚臣半顆銅錢。除了他這個征東大將軍,還有安西鎮北巡南三個,反正湊足了東西南北,青蒼以東,可就是那北涼,所以征東大將軍賀大捷這些年一直沒少被同僚政敵取笑,都說等著他去北涼那邊取得大捷。賀大捷名義上是大將軍,手底下其實也就一千五六的兵馬,披甲士卒不占半數。賀大捷沒有理睬那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守城校尉,神情凝重朝粗麻男子一抱拳,竭力平靜說道:「我王想請公子入宮一敘,公子意下如何?」

游俠點了點頭,依舊沒有已是涉足龍潭虎穴的覺悟,雙手握住韁繩,望向城門。輕巧馬蹄踩踏在青玉石板上,異常清脆。賀大捷跟在這一騎身後,神情復雜,心中驚濤駭浪,此人才近城時,就有密信傳入龍王府,把他們那位夜夜笙歌不早朝的青蒼王嚇得不輕,趕忙踹飛身畔幾條赤條條的嫩滑胴體,滾落下床,披上一件粗制劣造的龍袍後就要召開朝會,城里除了賀大捷,還有一位巡南大將軍蔣橫,加上王後和貓狗三兩只的「文武百官」對著一幅畫像爭執不休,蔣橫執意要將這位昔日的北涼世子殿下先宰了再談其它,這等機會千載難逢,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反正北涼新王本就有意要拿十幾萬流民陪葬老王,橫豎都是一個死字,殺了畫像上的那廝,退一萬步說,即便惹惱了北涼鐵騎,大不了帶著這顆頭顱和數千精銳逃往北莽南朝。蔡浚臣特地問過了青蒼掌管諜子的心腹,詢問北涼是否大舉陳兵邊境,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畫中男子是單槍匹馬出涼州,只身一人進入了青蒼城。這讓膽小謹慎的蔡浚臣就有些愈發吃不准了,難道這家伙活膩歪了,真以為靠著北涼王的身份就可以在流民之地「以德服人」要他蔡浚臣脫了才穿上沒幾年的龍袍,納頭便拜?心甘情願給一個嘴上沒長毛的愣頭青當狗腿子?蔡浚臣禁不住大多數文武臣子的慫恿叫囂,一咬牙,原本已經下定決心讓龍王府上高手盡出,帶上兩千鐵騎,定要叫那小子今日斃命皇城門口。不過王後和賀大捷都不贊同,說那姓徐的放著位列離陽藩王之首的北涼王不做,跑來青蒼城總不會是找死這般簡單,就算沒安好心,單身一人,在劍戟森嚴箭樓林立的龍王府也掀不起風浪,不如見他一面,且聽他有何打算再做相應權衡,百利而無一害。結果賀大捷被一位老臣子甩臉子罵成婦人之仁,所幸有王後撐腰,才得以騎馬出宮,迎來這位披麻戴孝的新涼王。

過了城門,還有一道宮門,徐鳳年突然笑道:「賀大捷,聽說你,還有方才那個守門校尉楊潤玉,他的爹楊游學,以前在南唐,都是北涼步軍副統領顧大祖的部下。」

賀大捷如臨大敵,小心措辭,冷硬說道:「陳年往事不值一提,顧老將軍當上了北涼的大官,自是好事,卻也輪不到本將去道賀。」

徐鳳年輕聲笑道:「北涼的步軍副統帥,不過是從二品而已,只有燕文鸞跟袁左宗,才跟你的征東大將軍品秩相同。說到慶賀,該是顧大祖來給你慶賀才對。」

被挖苦至極的賀大捷冷哼一聲。

宮門大開,走出十幾號人,官補子所繪不是仙鶴錦雞就是麒麟獅子,居中的竟然不是蔡浚臣,而是位鳳冠霞帔的貴婦人,什么母儀天下的風范不好說,那些全身掛滿的拇指大小珍珠,總讓覺得很值錢。這一伙氣勢洶洶的家伙,要是在離陽,僅憑這一身僭越服飾,就該被抄家滅族了。宮牆內建有兩棟箭樓,很快就有人彎弓射箭,給徐鳳年來了一記下馬威,是失傳多年的西蜀連珠箭,母子連心箭,兩箭長短不一,〖激〗射徐鳳年面門。母子箭在西蜀連珠中不過是入門箭技,徐鳳年拂袖先後接下兩根羽箭,橫在胸前,一寸一寸折斷隨手丟在地上,看見號稱青蒼第一號高手的巡南大將軍蔣橫抽出刀,走下台階,往自己大搖大擺走來。徐鳳年轉頭對賀大捷笑道:「這就是你們青蒼的待客之禮?」

賀大捷板著臉說道:「是敬酒是罰酒,得看本事而定。」

徐鳳年笑了笑,翻身下馬,蔣橫如同一匹脫韁野馬,滾刀直撞而來,氣勢不可謂不凌人,只是當他相距年輕北涼王三丈之時,眾人就見著了匪夷所思的一幕,蔣大將軍刀法如虹,既好看又殺氣滾滾,分明先聲奪人占了上風,可這還沒把刀子往那粗麻客人身上招呼呢,咋就身上開始冒出一條條涌泉似的猩紅血柱子了?這可是形如戰馬撞入陌刀陣的凄慘場景啊,旁人覺著莫名其妙,巡南大將軍自己最是如墜雲霧,叫苦不迭,趕忙剎住了無異於自殺的刀勢,就要果斷後撤避其鋒芒,身上被無影無蹤的尖銳利器戳出了六個窟窿,他都不知道跟誰喊冤訴苦去,莫非眼前雙手插袖分明離腰間雙刀還有兩尺距離的年輕人,是一位精通袖里乾坤的暗器高手?蔣橫本來想著給龍王府掙取一些顏面光彩,青蒼才好跟那北涼討價還價,這下子絕了這份念頭,就想著先退回去止血才是頭等大事。不過眼前一huā復一黑,巡南大將軍這輩子就徹底沒下文了,徐鳳年一手提著蔣橫滴血地面的腦袋,一手扯住無頭屍體的衣領,斜向上重重一拋,砸向了射箭之人所在的箭樓頓時圍欄碎裂。徐鳳年身後的征東大將軍賀大捷咽了咽一口唾沫,難免兔死狐悲,他與蔣橫向來不對付,只是蔣橫就這么一照面便橫死了,難保下一個就是他還沒有小宗師境界的賀大捷了。

徐鳳年丟出頭顱,恰好一路滾到台階底,微笑道:「敬酒不吃,偏偏喜歡吃罰酒。」

賀大捷臉色難看,默默下馬。

徐鳳年提了提嗓音,緩緩向前走去「讓蔡浚臣滾出來,本王這趟入城,已算給足你們青蒼面子,給臉不要臉的話,蔣橫就是下場。」

做一國皇後裝束的狐媚婦人抬起手臂,身後宮門甲士涌出不下兩百,在台階下結陣而站,宮牆之上幾乎同時冒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也有十幾位江湖氣味很濃的老者漢子守在婦人身旁,龍王府精銳傾巢盡出。徐鳳年環視一周,皇城城門已經關閉,城門外也有數百甲士持矛蜂擁入城,看來是打定主意擺好陣仗來一出興師動眾的「關門打狗」了。那婦人推開一名小心護在身前的高手扈從,瞥了眼抵在台階底部的頭顱,抬起頭,嬌媚笑道:「北涼王,青蒼的待客之禮不算小了吧?你要是還能接下,奴家最敬重英雄豪傑,親自侍候你沐浴更衣又何妨?」

徐鳳年勾了勾手,示意龍王府盡管出招。

頭一批三十幾名甲士圍殺而來,徐鳳年雙手環胸,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