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明年春發花(1 / 2)

(凌晨還有一章,不計入明天更新.明天還是兩章.)

入冬時節,塞外水枯草黃,能遇上那丁點兒頑強的綠意就分外討喜,三人牽馬停在一處水源畔,再徑直往北策馬三天就可以看到那座瓦築城.徐鳳年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長呼出一口氣.

不諳兵事的隋斜谷隨口問道:」這些北蠻子腦子進水了不成,為何不在初秋時分屯兵邊境,歷史上這些在馬背上逐水而居的游牧蠻子,不都是在秋天殺入中原大肆搶掠秋收嗎?到了天寒地凍的冬天,還搶個卵?」

徐鳳年忍俊不禁,澹台平靜淡然解釋道:」你說的只是一般情況,歷史上幾場游牧民族帶給中原巨大創傷的浩劫,其實大多是在冬天南下,借著河水結冰,騎兵暢通無阻,大奉王朝末期,北蠻子就是憑此殺入中原腹地.」

徐鳳年接著說道:」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農耕王朝就是狼和虎的關系,主動權一直在後者手中,後者每當興盛衰亡交替而呈現疲態時,是一頭幼虎病虎或者即將老死之虎時,北蠻子就變成了最強大的時候,因此每次中原內亂,北蠻子都會南侵過境趁火打劫一番.但是說到底,從大秦起至離陽,還是中原王朝壓著北蠻子打居多,要知道當時大秦正史可是記載著『蠻兵五而當秦兵一』,大奉朝巔峰時官史也有說過『蠻子頗得秦巧,猶三而當一』,也就是說那時候即便北方游牧獲得了許多大秦朝的鑄造工藝,三個蠻子才只能相當於一名大奉甲士的戰力.只是時至今日,北莽依靠著吸納了無數春秋遺民的南朝,在中原那邊膽敢自稱與北莽廝殺,數量相當而不潰敗的勁旅,估計也就只有廣陵王趙毅和燕敕王趙炳的精銳部隊.」

隋斜谷忍不住問道:」離陽王朝一統中原,難道還不夠強大?不都說離陽之強盛,遠超大奉直追大秦了嗎?」

徐鳳年哈哈笑道:」如果當今天子初登大寶那會兒,沒有急於跟世人表明他的雄才偉略,沒有跟北莽那幾場打仗,而是安安心心消化春秋八國的實力,那么接下來這場離陽北莽的虎狼之爭,我北涼三十萬甲士有,還是沒有,甚至已經完全不重要,最多就是錦上添花而已.」

隋斜谷瞪眼道:」那姓趙的皇帝小子腦子進水了?當時也沒謀士勸阻?」

徐鳳年無奈道:」當時離陽跟北莽的勝負就在五五之間,誰敢胡亂勸說?何況趙家天子心底,最想憑借己身軍功壓住以我爹和顧劍棠為首的一大撥春秋名將.世上人和事,哪來那么涇渭分明的黑白對錯?像我,是徐驍的兒子,在我眼中,徐驍自然便是無一大錯大非卻有無數大是大功的異姓王,那么在太子?太子趙篆這惺子眼中,想來當今天子更是離陽歷史上最勤政愛民的帝王.當年趙楷要在蘆葦盪截殺我,我也要去鐵門關截殺他,我與他兩人,也沒誰就是罪大惡極的家伙,只是沒辦法,當時都是棋子,而且還是被推過河的卒子.」

隋斜谷譏諷道:」呦,聽口氣,敢情今兒你小子就搖身一變,成下棋之人了?」

對於吃劍老祖宗的挖苦,徐鳳年笑著不說話,站起身後望向北方,那里的一條線上,有瓦築軍鎮,西京,金蟾州,再往北,就是北莽王庭了.

一身練氣士白衣的澹台平靜突然說道:」對於游牧民族來說,一個強大穩定的中原王朝何嘗不是一種災難?一旦這個王朝的掌舵者崇尚邊功,身邊同時圍聚有一群希冀著揚鞭大漠的天才將領.反之亦然.游牧部落和叛王朝的廝殺,哪怕離陽王朝覆滅,換了一個又一個姓氏君主,也不會改變……」

徐鳳年搖頭道:」可以!」

澹台平靜不敢置信,」可以?」

徐鳳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只要我們能夠打下這片土地上,然後在那兒打造出數條貫穿北莽的大秦直道!」

澹台平靜一臉匪夷所思,」你瘋了?」

徐鳳年眯起眼,輕聲道:」我沒有瘋,真要說瘋,那也是當時才執掌國柄的年輕首輔,當年在徐驍和顧劍棠選擇誰來鎮守西北門戶,爭論不休,明面上翁婿兩首輔都是堅決反對由我爹來封疆裂土做異姓王,但是我很晚才知道一個內幕,反對派中,有人說服了當時致仕還鄉卻官威猶在的老首輔.這個人,就是張巨鹿.因為這個從未投軍從戎的文官,有著所有武將都無法想象的野心,年輕首輔要以北涼作為進攻北莽的前哨,以北涼鐵騎作為進攻北莽的主力,以此盡量減少離陽的兵力損耗和補給壓力.在這個前提下,張首輔會讓朝廷默許徐家對西蜀南詔有節制的滲透.」

徐鳳年緩緩說道:」在這個年輕首輔和北涼雙方心知肚明的形勢中,許多事情不可抗拒.其中滿門忠烈的韓家過於固執保守,亦是不想拿整個家族根基為北涼徐家作嫁衣裳,一旦妥協,韓家作為北方軍事砥柱的地位就會消失,那么世世代代跟北方游牧民族作戰的韓家,也會很快變作過眼雲煙.要知道當時徐家赴涼,韓家家主還跟我爹,兩位至交好友還把酒言歡來著,如果我沒有記錯,我的第一樁媒妁之言,可不是後面那個什么駙馬,而是韓家那會兒一個還扎羊角丫兒的小姑娘.多在他父親身後,露了半張臉,朝我做了.[,!]個鬼臉.」

徐鳳年雙手縮在袖中,」起先事情還未談崩,韓家也做了許多努力,然後元本溪橫插了一腳,狠狠陰了張巨鹿一下.等到我爹調動鐵騎,跨境去救出韓家子弟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徐鳳年望向天空,」小時候,還會經常夢到那個只見過半面的羊角丫兒姑娘,半張臉都是血,一直哭,跟我說疼.」

徐鳳年自嘲道:」以前最怕做噩夢夢到她,等到後來想再夢到她一回,已經沒辦法了.」

徐鳳年的腰微微彎了彎,似乎不堪重負,又似乎記起了誰.

」小時候不懂事,說了很多氣話,還當面跟徐驍說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我成了你徐驍的兒子,是倒了八輩子霉,我是這樣,我娘也是這樣.」

」長大後,才發現徐驍其實已經做得不能再好了,能給我的,他這個當爹的都給我了.他嘴上總是說著他在年輕時候是多么意氣風發,帶兵打仗後打了多少勝仗,享受到了多少風光.我那時候總是沒耐心聽他說這新芝麻爛谷子,不耐煩了,就會說徐驍啊,好漢不提當年勇,咱甭唧唧歪歪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