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口喝出百年風流(1 / 2)

謝觀應輕聲道:「王爺要守北涼,不惜畫地為牢,不管外人理解與否,都是沒有選擇的選擇。謝某人對此並不欣賞,但因為王爺既然是大將軍徐驍的兒子,也就明白了。那么在這個選擇後,北涼和西蜀即便成為不了盟友,可同樣能夠不用成為生死相向的敵人。無謂的意氣之爭,沒有意義,更沒有意思。」

謝觀應盯著徐鳳年,笑眯眯道:「就像你我六人今天是喝著茶,余味無窮,而不是喝酒,一壇烈酒開了封,喝光了,撐死就是醉死一場,喝的時候很盡興,但是第二天少不了頭疼。」

徐鳳年只問了一個問題,「謝先生有沒有想過,中原會多死幾百萬人百姓?」

謝觀應陷入沉默不語,良久過後,反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如何才算真正繼承徐驍打爛豪閥根基的深層意志?」

徐鳳年冷笑道:「謝先生是想說,從大秦帝國到大奉王朝,再到春秋九國,就沒有哪個堪稱中原正統的皇帝,是寒庶出身?只有出了這么一個皇帝,徐驍馬踏中原,才算功德圓滿?」

徐鳳年放下茶杯後,緩緩說道:「或者按照謝先生的說法,有意思?」

謝觀應爭鋒相對道:「大秦稱霸時,洛陽是那中國之地,大奉時,青州是中原,到了離陽,江南才是中原,如果有一天,多死幾百萬人甚至是千萬人,卻能兼並整個北莽,讓北涼這西北塞外成為中原,又有何不妥?功成之後,贏得數百年天下大定,今日多死之人,就是後世少死之人。」

徐鳳年搖頭沉聲道:「有些賬,不是這么算的。」

謝觀應並沒有因為徐鳳年的反駁而惱羞成怒,笑意輕松,「都說王爺向來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跟西域爛陀山的六珠菩薩是這樣,跟徽山大雪坪的軒轅青鋒也是這樣,跟化名寇北上的涼州副將寇江淮還是這樣,跟魚龍幫那個叫劉妮蓉的小姑娘更是這樣。在來陵州之前,我跟蜀王打了一個賭,賭你會不會讓呼延大觀正大光明出現,結果是我輸了。可見王爺這趟南下,看上去氣勢洶洶,其實還算有誠意。」

徐鳳年笑道:「謝先生是一位謀國之士,但卻不是什么精明的生意人,並不了解我到底是如何跟人做買賣的。再者,謝先生不如黃三甲,這么多年不過是拾人牙慧,黃三甲把春秋當作一塊庄稼地打理,親歷親為,風生水起。可謝先生你歸根結底,只是個翻書人,前半輩子遠遠稱不上寫書人。春秋謀士,黃三甲,我師父李義山,元本溪,納蘭右慈,甚至不算嚴格意義上謀士的張巨鹿,都要比先生更加……沒那么畫地為牢,畢竟盡信書不如無書。當然,先生臨了,耐不住寂寞,試圖為自己補救一二,於是在天下找來找去,從頭翻了一頁頁春秋書,這才到了自古不成氣候的西蜀,想要別開生面。」

謝觀應神情一滯。

謝謝如墜雲霧,不理解這個姓徐的到底在兜什么圈子。為何養氣功夫極好的謝先生會為之當真動怒?

徐鳳年突然轉頭看向她,壞笑問道:「謝姨,聽不懂了吧?」

謝謝頓時為之胸悶氣短。

澹台平靜會心一笑。

她作為世間最擅長望氣之人,有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足以讓她探尋到天機。比如黃三甲的「寫書」身份,謝觀應的「背書」職責。黃三甲的大局不動小處篡改,最後的結果竟然不是早早暴斃,而是硬生生熬到了古稀之年,大概也稱得上是善終了。這足以讓一絲不苟兢兢業業背書的謝觀應感到憤怒,就像兩個同年考生,有人鑽了科舉空子輕輕松松進士及第,另外一個本本分分應考,自認才學相當,才撈了個同進士出身,如何能夠不憤憤不平?現在又有一次機會擺在眼前,於是後者想要搏一把,不但要把黃三甲,還要把荀平、元本溪、李義山、納蘭右慈、趙長陵這些「科舉同年」都全部壓下一頭,他要讓自己贏得問心無愧。聖人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

澹台平靜之所以會離開涼州來陵州趟這渾水,正是她跟半個同行的謝觀應走到了徹底的對立面,認為謝觀應的行徑屬於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大逾矩」!至於之前謝觀應捕捉西蜀蛟龍,那僅是兩人分道揚鑣的微妙兆頭,不過她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被人當面破道天機的謝觀應一笑置之,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王爺說趙惇死早了,我倒是想說趙長陵死早了。」

他又補充了一句,「李義山則是死晚了。」

徐鳳年面無表情道:「同樣作為謀士,元本溪是死晚了。」

謝觀應看著這個年輕人,哈哈大笑,問道:「那敢問我謝某人,是不是也死晚了?」

徐鳳年沒有說話,但是徐偃兵和澹台平靜已經同時站起身。

謝謝完全不畏懼這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氛圍,相反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快感。至於自己的生死,她早已置之度外,而且她不覺得站在他身邊,自己會

有什么危險。

錯過了這個男人的春秋,她不想再錯過他爭奪天下的任何棋局。

就當謝謝以為那徐偃兵和南海觀音宗宗主會大打出手,她今天再一次猜錯,同為女子的澹台平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問道:「在這里等死?」

謝謝正要說話,就給身材高大的白衣女子拎小雞一般拎出院子。更讓謝謝吃驚的一個事實,是跟她們一起離開的,還有那個照理說應該留在院子里給那家

伙當幫手的徐偃兵。

那姓徐的難不成是想要以一敵二?

瘋了吧?

澹台平靜隨手把謝謝輕輕丟開,望向院落,問道:「真的沒問題?」

徐偃兵平淡道:「最壞的境地,也就是讓呼延大觀趕回來。」

澹台平靜感慨道:「個人而言是這樣,但是對北涼來說,已經是最壞的處境了。」

徐偃兵點了點頭,沒有否認,不過他轉頭笑道:「不過澹台宗主不覺得這樣的北涼王,會比較解氣嗎?」

澹台平靜無奈道:「別的不說,這場賭氣對整個天下的影響,肯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徐偃兵笑了笑,「越是如此,才值得徐偃兵這種不懂廟堂不懂大勢的無知匹夫,選擇站在北涼。」

謝謝冷笑道:「一個境界大跌名不副實的武道大宗師,逞什么匹夫之勇。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啊!」

從來不跟一介女流一般見識的徐偃兵,破天荒罵道:「你個娘們懂個卵!」

謝謝瞠目結舌,她總不能辯解自己其實懂個卵吧?

此次陵州之行,確實讓這位蜀地男兒盡折腰的大美人有點心理陰影了。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也出自北涼,她都要忍不住腹誹一聲北涼蠻子了。

鬧市中,原本忙著給媳婦女兒挑選幾樣精巧物件的呼延大觀,翻了個白眼,不再跟掌櫃的討價還價,悻悻然離開店鋪,顧不得會不會惹來街上百姓的震驚,拉起鐵木迭兒手臂一躍而起,轉瞬過後,兩人便無聲無息落在了那棟宅子外頭。對徐偃兵和澹台平靜抱怨道:「這是鬧咋樣啊,這也能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