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鐵騎風雪下江南(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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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山王府,今天清晨,走出一個年輕女子,走入一個老人,兩位都跟徐家有很深淵源。

老人叫王林泉,早年老涼王身邊名副其實的馬前卒,甚至和林斗房這撥人都很熟悉,所以這次他的女兒沒能坐上北涼正妃,還兼著拒北城副監造一職的老人就告病在家。

此時王林泉正和獨生女王初冬在聽潮湖邊散步,看著那個仍然無憂無慮的女兒,老人既是寬心也有憂慮,寬心的是女兒應該不曾在這里受氣,憂慮的是以後身份終究變了,天底下再好相處的婆家,日子久了,難免沒有意想不到的磕磕碰碰,自己女兒這般單純,如何能夠跟人勾心斗角,如何做那爭寵的事情?何況王林泉對那個同出青州的6姓女子向來不喜,而且很早就對清談名士6東疆之流更是嗤之以鼻,說實話,王林泉的確從未對在北涼怨聲載道的6家有過半點落井下石,但王林泉也知道其實那個女婿,希望自己能夠跟6家融洽相處,甚至是在有些事情上幫扶6家一把,可王林泉他自認從來不是什么聖賢完人,不做壞人,也做不來幫對手就等於坑自己的善舉,所幸年輕藩王想歸想,從未開口強求他王林泉做什么,所以王林泉也就樂得裝傻,冷眼旁觀那6家丟人現眼的瞎蹦達。

王林泉停下腳步,眼角余光迅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輕聲說道:「閨女啊,很快就嫁人了,爹娘不想你受了委屈就跑回娘家,離娘家再近也不行的,只不過……不過如果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還是要跟爹娘說一聲的,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那是混賬話,別當真。」

聽著爹自相矛盾的言語,王初冬咧嘴笑了。

王林泉趕忙提醒道:「我的親閨女呦,你娘跟說過多少次了,要笑不露齒呀。」

王初冬做了個活潑俏皮的鬼臉。

王林泉無奈道:「總是長不大,爹娘如何能放心你嫁人。」

王初冬笑眯眯道:「爹舍不得,那我就不嫁人了。」

王林泉抬起手作勢要打,可他這個當年在青州就出了名寵溺女兒的父親,哪里真舍得,別說打了,說句重話都不舍得。

王初冬雙手扭在身後,抬頭柔聲道:「爹,其實我知道,就算6姐姐不做正妃,也輪不到我,應該是西楚那個姓姜的女子,王爺真正最放不下的女子是她,只不過她不適合做北涼王妃罷了。所以6姐姐也很不容易。爹,我知道你是怕我生氣,其實我不生氣,也沒有不開心,王爺每次回到清涼山,都會抽空跟女兒問那本《頭場雪》里頭的種種伏線呢,還說以後等他真正空閑下來,一定親自盯著我寫一本有關他三次游歷江湖的演義小說,說怎么大俠怎么寫,我就跟王爺說,把他寫得俠義心腸和盪氣回腸都沒問題,但是他喜歡的江湖女俠一定要姓王,而且一定要國色天香,王爺也答應了。」

王林泉無言以對。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懂了。

王初冬眯眼笑成月牙兒,「爹,有空就跟那位6先生多喝酒喝茶唄,爹你以前不是最愛附庸風雅嗎,跟享譽文林的6擘窠同席而坐,傳出去多有面子,是吧?」

王林泉板著臉道:「人家的門檻多高,你爹上了年紀,跨不過去。」

王初冬搖晃著王林泉的手臂。

王林泉臉色有些沉重,「是王爺跟你授意的?要我主動跟6家示好?」

王初冬搖了搖頭,認真道:「爹,不是。」

王林泉看著女兒的眼睛,凝視片刻,終於點頭道:「我相信自己的閨女,也相信大將軍的兒子。」

王初冬皺著鼻子道:「錯啦錯啦,相信咱們北涼的王爺,當然也是相信你的女婿!」

王林泉哭笑不得,無可奈何道:「爹聽你的便是。」

王初冬突然小心翼翼說道:「爹,以後真的能跟6家當作親戚相處嗎?不遠不近的那種,稍稍錦上添花的那種?」

王林泉嘆息一聲,揉著自己女兒的腦袋,「知道了,爹會上心的,嘿,爹怕就怕自己好心好意,那位6擘窠不領情不說,還誤以為爹居心叵測啊。罷了罷了,其實爹也知道跟6家交好,歸根結底,還是讓自己閨女在

這里更好做人一些,只是以前總覺得心窩里堵著一口氣,是爹小心眼了。」

王初冬低下頭,「爹,是女兒讓你受委屈了才對。」

王林泉開心笑道:「傻閨女,除非是那些當真半點不懂事的女子,否則天底下就沒有讓爹受氣的女兒。誰說閨女長大後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咱家就不是嘛!爹很高興,真的!」

王初冬笑臉燦爛。

王林泉低聲道:「閨女,你娘說得對,女子之間,不爭便是大爭。」

王初冬笑著,像極了一只在深山野林中剛剛修煉成精的小狐狸,「爹,你說啥,女兒沒聽到哦。」

王林泉哈哈大笑,沒有再說什么。

————

張燈結彩的6府,迎來一位屬於情理之中但絕對是意料之外的稀客。

輕車簡從的6丞燕,板上釘釘的未來北涼正妃。

府上外姓下人對於這位女子跟6家那種幾乎北涼官場路人皆知的淡漠關系,諱莫如深,便是那些眼高於頂的6姓子弟,如今也不將這個心狠手辣的女子視為自家人了,一個個既怕且怨,心情復雜。

祥符元年,6家在北涼還算風光,祥符二年就比較難熬了,只不過入秋後就有了轉機,到了今年才開春,就有件天大的喜事臨門。

對於6丞燕的省親一般的重返家門,如今腰桿比去年硬了許多的6家人,其實都有些陰陽怪氣的碎言碎語,呦,你不是揚言再不管咱們6家死活了嘛,怎么,剛聽說你爹馬上就要成為涼州刺史了,這就想起還有這么個娘家啦?也不知害臊,正月初就屁顛屁顛趕來給你爹拜年了?難道說是你在清涼山,其實遠沒有外界所謂的那么如魚得水?6丞燕徑直在卑躬屈膝的6家老管事帶領下,直奔6東疆的小院。

這個時分,6東疆果然正在院中以掃帚蘸水寫大字。

春風得意的6氏當代家主看到女兒出現在院門口,並沒有立即放下那把特制的掃帚,等到剩下小水桶徹底見底,這才將掃帚遞給一名身段婀娜的年輕丫鬟,然後接過手巾擦了擦手,悠悠然轉身,微笑道:「丞燕,來了啊。」

6東疆對這個被6氏老供奉器重的女兒,其實心思比起尋常6氏子弟還要復雜。

這個從小就不跟他這個父親如何親近的女兒,身上有著太多老家主6費墀的烙印。

甚至之前很多人都相信,如果6丞燕不是女兒身,6氏家主的座位根本輪不到6東疆來坐。

6東疆知道這絕非荒誕言語,那一夜在青州家門口,如果6丞燕不是女兒,而是他的兒子,那么自己也就絕對接不過老祖宗手中那只不起眼的竹編燈籠。

6東疆比誰都希望6家能夠在北涼飛黃騰達,比誰都希望老祖宗若是泉下有知,會慶幸當初是將燈籠交到自己的手上!

6丞燕面無表情道:「知道為何6家能出一位刺史大人嗎?」

6東疆愣了一下,冷笑道:「就算有萬般理由,至少肯定不會是丞燕你吹枕頭風的緣故。」

6丞燕扯了扯嘴角,「遍觀當下的北涼道刺史別駕,流州楊光斗,陳錫亮。陵州常遂,宋岩。至於幽州,別駕一職空懸已兩年,唯有刺史胡魁。」

6東疆胸有成竹地接話笑道:「如今相比其余三州品秩高出一階的涼州,別駕同樣空懸已久,而涼州刺史田培芳也好,副經略使宋洞明也罷,都和你爹關系不錯,雖無任何觥籌交錯,但君子之交淡如水……」

6丞燕盯著這個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喊一聲爹的男人,眼神晦暗,深藏著悲哀,問道:「6家知不知道,有了一個官至從二品的涼州刺史以後,一退再退的徐家,就要開始跟6家講道理,而不再是處處念人情了?那么你知不知道,你此舉等於是一人獨占了6家整整兩代人的氣數?」

6東疆怒道:「6丞燕,別忘了我是你爹!」

6丞燕凄涼苦笑道:「6東疆,如果我真忘了,我來這里做什么?你難道一點都想不到,我之所以與6家不惜絕交,擺出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只是為了讓他心里對6家多一份愧疚嗎?你又以為他不清楚我6丞燕的這點私心嗎?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假裝不知道啊!你難道真的以為田培芳那只老狐狸,宋洞明那樣足以支撐一國朝政的棟梁大才,會因為你6東疆寫得一手擘窠大字,就把你當成是經世濟民之人?是你傻還是他們傻啊?偌大一個6家,就沒有一個不是睜眼瞎的人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