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秋風扶起春風(1 / 2)

懷陽關臨時召開了一場緊急軍事會議,除了率領輕騎游曳在葫蘆口外的北涼騎軍統帥袁左宗,燕文鸞,何仲忽,陳雲垂,顧大祖,周康,這五位邊軍中官職最高的步騎大將,連同都護褚祿山在內,再加上涼州關外左右兩支騎軍的副將,涼州將軍石符和幽州將軍皇甫枰,還有茯苓柳芽重冢以及清源四座軍鎮的主將,以及黃來福這樣的實權校尉二十余人,三十多位北涼武將聯袂出席議事。如果按照北莽女帝以人頭數算軍功的價格,誰能夠在此時攻破這座關隘,當真是滔天戰功了。

原本很少直接對邊事指手畫腳的徐鳳年這次召集眾人後,開門見山地提出一個大膽戰術,遠比先前既定方略要更為激進,不僅僅是「幽州步軍向西傾斜,陵州騎軍向北傾斜」那么簡單,而是要將流州當成真正決定第二場涼莽大戰勝負的關鍵戰場,其地位甚至隱約還要超過那座尚未建成的拒北城和整個涼州關外,何仲忽陳雲垂兩位副帥都持反對意見,輩分資歷要稍淺的錦鷓鴣周康,明確贊成年輕藩王的意見,燕文鸞和顧大祖則沒有表態,因為如此一來,實在是太冒險了,他們的北涼王,竟然是擺明了要跟北莽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對攻大戰!

你用重兵打我涼州關外,那我就打爛你的北莽南朝!

顧大祖作為昔年南唐砥柱的現任北涼步軍副帥,在春秋戰事尾聲中,曾提出「要守疆土,必須戰於國門之外」,照理說徐鳳年這個方針應該很對老將的胃口才對,但是顧大祖在權衡利弊之後,忍不住又一次低頭望向桌案上的那幅涼莽對峙形勢圖,憂心忡忡道:「王爺,此舉未必妥當啊,且不說流州那邊我方騎軍能否一路推進到南朝腹地,拒北城以北,即便柳芽茯苓重冢一線有幽州步軍幫助駐守城池,可在兵力對比上,我們顯然仍是處於絕對劣勢,這種劣勢,不是幾座城牆就能彌補的,一旦讓郁鸞刀、和寧峨眉領兵共同西進,兵力懸殊就會更加誇張,懷陽關這些關隘城池不是不能丟,怕就怕到時候丟得太快,導致何、周兩位將軍的騎軍喪失依靠,牽一發而動全身,倉促之下,孤懸關外的拒北城,如何擋得住北莽主力大軍?沒了拒北城,哪怕大半個北莽南朝都給流州騎軍搗碎了,於大局無補啊。」

燕文鸞一手負後,一手指向地圖,「咱們不妨反著來看待這件事,先假設葫蘆口無戰事,我幽州步軍主力干脆全部調入涼州關外,是全部,而不是原先的三萬人,那么茯苓柳芽等軍鎮阻滯敵軍的效果就會更大,比如讓我留在這懷陽關,顧大祖你領兵去重冢軍鎮協防,陳雲垂選擇銜接涼州流州的清源軍鎮,如此一來,拒北城以北的整體防線,不敢說如何銅牆鐵壁,好歹也能給流州騎軍贏得兩到三個月的時間……」

燕文鸞麾下兩位步軍副帥還沒說話,倒是左騎軍主將何仲忽火急火燎道:「不行,絕對不行!在座各位都是自己人,有些話我說不說大家心里都明白,拒北城以北地帶,懷陽關尚且注定守不住,更何談柳芽茯苓數鎮,你們三人,難不成想白白送給北莽蠻子三次功封藩王的機會?!」

說到這里,何仲忽猶豫了一下,望向並肩而立的徐鳳年和褚祿山,「王爺,不是我何仲忽小覷了那些流州的年輕武將,事實上號稱西楚雙壁的寇江淮謝西陲也好,還是曹嵬和郁鸞刀也罷,我都很欣賞,假以時日,我說不定給他們提鞋都不配,只是接下來這場大戰不容有失,北莽董卓黃宋濮那幫蠻子可以犯一些錯,可惜我們北涼錯不得絲毫!那些年輕人畢竟……太年輕了啊!何況流州本就還有個老成持重的黃宋濮坐鎮,如今爛陀山倒戈,流州騎軍本就不多,而且除了龍象軍算是老營出身,其余騎軍可都成軍沒多久,相互之間,也無只有經歷一場場戰役後才可培養出來的默契,若是某個環節出現紕漏,一著不慎,豈非滿盤皆輸?」

周康皺了皺眉頭,有些底氣不足地建言道:「如果何老將軍是擔心流州沒有一個主心骨,不然干脆讓袁統領親自去主持大局?」

褚祿山搖頭道:「涼州關外騎軍的戰事,袁左宗必不可少,我們需要一名騎將,他必須能夠運用騎軍達到『遠水也解得了近渴』的境界,這種事情,北涼只有袁左宗做得到,我褚祿山也不行。所以流州那些年輕騎將多半是要各自為戰,從頭到尾都是如此!」

當世兵家公認決定了西壘壁大決戰的那場公主墳一役,袁左宗是當之無愧最大功臣,因此甚至可以說沒有袁左宗的領軍長途奔襲,如今中原姓趙姓姜還兩說。

褚祿山曾經做出過千騎開蜀的壯舉,與盧升象的雪夜下廬州,並稱為春秋戰事之中的兩大經典騎戰,但是比起袁左宗臨時起意的擅自奇襲公主墳,無疑要遜色一些,要知道就連陳芝豹事後都承認,自己比袁左宗更晚意識到公主墳戰場的意義所在。所以徐鳳年世襲罔替後第一件事就是讓袁左宗擔任騎軍統帥,而褚祿山僅是出任名義上的北涼武將第一人,事實證明這種一虛一實的搭配,當時仍未能夠真正服眾的新涼王沒有選錯人,也正是此舉,使得北涼邊軍沒有出現大的震盪。

剛剛從兩淮道經略使府邸秘密返回北涼的徐北枳站在角落,一言不發,長途跋涉讓他有些疲憊不堪,干脆就站在那里閉目養神。

身材矮小瘦弱氣勢卻穩壓堂內諸將的燕文鸞彎曲雙指,在桌上磕了磕,轉頭問道:「褚都護,曹嵬當時從邊軍抽調出去的一萬騎,郁鸞刀的一萬幽騎,寇江淮夾雜有相當數量流州青壯的騎軍,再加上一個臨時接手臨謠鳳翔兩鎮總計不過六千騎軍的謝西陲,還有寧峨眉那支大傷元氣後得到緊急補充的鐵浮屠,五名年紀加在一起也不過是兩個燕文鸞的年輕騎將,當真要賭他們力挽狂瀾?我們涼州幽州這幫老人,是不是太苛求他們了?」

這場爭論的根源,其實就在於那幾位年輕人能否擔起大任,能否對得起涼州邊軍的慷慨赴死。如果無法讓北莽南朝傷筋動骨,無法迫使北莽中路大軍陷入「孤軍深入」的境地,哪怕流州騎軍殺敵再多,哪怕把西京廟堂的文武百官殺了個干凈,就像顧大祖所說,事實上對大局並無裨益,拒北城一丟,兵力空虛的涼州必然失陷,這場仗也就不用打了。

褚祿山搓了搓手,嘿嘿一笑,眼角余光打量著年輕藩王。

徐鳳年正要出聲,就在此時,徐北枳終於開口說話,「當年大將軍帶著徐家軍南征北戰,馬踏六國,我記得那會兒蜀王陳芝豹、褚都護、袁統領這撥人都極為年輕吧,徐璞吳起等人,歲數其實也不算大,連燕將軍當時都算是青壯將領,所以那會兒離陽兵部才會有『娃娃校尉,及冠將軍』的酸溜溜諷刺。無論是寇江淮謝西陲,還是曹嵬郁鸞刀寧峨眉,也非是那種紙上談兵的『大家』,除了曹嵬尚未立下大的軍功,其余人人都戰功赫赫,例如原本名聲不顯的寇謝兩人,曹長卿尚且敢任用他們分別擔任西楚東西兩條戰線的主將,為何我們北涼就不放心了?」

徐北枳笑眯眯問道:「難道說是咱們流州騎軍戰力太不值一提?還比不上七拼八湊出來的西楚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