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馳來北馬多驕氣(1 / 2)

先前北莽軍神、年輕藩王以及桃花劍神和白衣洛陽,四人先後離開北莽大軍腹地,就只剩下執意繼續向前突進的徽山紫衣一人,獨自面對鄧茂與層層疊疊的草原鐵騎。

斷矛鄧茂不得不由衷佩服這名中原女子的氣魄,真是不輸世間任何男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鄧茂忍不住開口問道:「軒轅青鋒,何至於此?」

軒轅青鋒破陣至此,本就殺心極重,出手更是當得起「勁如崩弓,發如炸雷」八個字,一路行來,無論是重甲步卒還是精銳騎軍,只要被她沾上,那就必然是死無全屍的下場。她之所以能夠與年輕藩王並稱為離陽雙璧,不止是境界奇高而已,軒轅青鋒的底子,無論體魄還是氣機,都十分厚重扎實,她體內氣機既雄渾且綿長。

軒轅青鋒雙手負後,沙場上南風吹拂,這位背對拒北城的大雪坪女主人,青絲和裙擺都向北方飄動。

豐姿如神。

鄧茂當年曾跟隨洛陽和耶律東床去往中原逐鹿山,甚至還攔截過離陽押送高樹露南下廣陵道的車隊,跟隨兩人在離陽境內走南闖北,故而對中原江湖並不陌生。他是耶律東床這一脈耶律家族名義上的客卿,有點類似徽山黃放佛和龍宮嵇六安,地位比較超然,但絕不可簡單以依附大樹的藤蔓視之,相傳早年鄧茂在草原遇挫沉寂,被北庭權貴尊稱為「老大人」的耶律虹材對其施以援手,尊為座上賓,鄧茂自然感恩。若說與洛陽沒有半點交情,那是自欺欺人,事實上心高氣傲的鄧茂對洛陽相當敬重,其中既夾雜有男女之間的愛慕,也有同道中人的欽佩,只不過鄧茂到底志在武道登頂,對那位逐鹿山教主的那份淺淡情愫,一直擱置在內心深處,如一壇埋在地下的陳年老酒,不用取出暢飲,也舍不得,只需偶爾記起,仿佛便能夠聞到那股縈繞鼻尖的酒香了。

此時兩人對峙,只以境界高低而言,與種涼慕容寶鼎同處一個時代的北莽宗師,鄧茂作為這位徽山紫衣的江湖前輩,反而要比軒轅青鋒低半個境界,只是普通的天象境界,遠遠沒有觸及陸地神仙的門檻,只不過哪怕自負如軒轅青鋒,依然沒有輕舉妄動,沒有覺得能夠輕松越過這位男子摘掉北莽太子的頭顱,就已經可以從側面看出她對鄧茂的忌憚。當然,軒轅青鋒也有積攢氣機恢復巔峰的打算,也並未刻意遮掩這一點,鄧茂的不阻攔,看似輕敵,實則是一種取舍,軒轅青鋒的氣機的確在穩步攀升,但是先前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卻在微微下降。

鄧茂其實不太情願看到這名傳奇女子的夭折,只是看到軒轅青鋒這般姿態,鄧茂知道自己多說無益。

他既然能夠被北莽太平令安置在這一副棋盤的「天元」附近,作為明面上制衡北涼王徐鳳年最重要的一枚棋子,鄧茂來不及對徐鳳年使出的殺手鐧,豈能以常理揣度?

軒轅青鋒雙鬢青絲肆意飄拂,心如止水。

如果說桃花劍神鄧太阿,位於戰場最高處。

那么她便當之無愧地位於拒北城最北之地。

鄧茂最後大聲笑問道:「當真不後悔?」

軒轅青鋒神色淡漠,並無豪言壯語。

軒轅敬城之女,此生從不知悔為何物。

鄧茂一步重重踏出,一襲紫衣沾染上許多血跡的軒轅青鋒幾乎同時向前掠出。

兩人都默契選擇近身廝殺。

在一丈之內分生死!

那桿北莽大纛迎風招展,激盪起一陣陣漣漪,獵獵作響。

身披金色甲胄的北莽太子耶律洪才臉色陰沉,先前那道象征天道威嚴的宏偉光柱從天而降,就落在這位太子殿下的眼前空地,耶律洪才完全沒有想到在如此恐怖的鎮壓之下,那名離陽年輕藩王竟然沒有化作齏粉,依舊能夠脫身離去,這簡直無異於扇了這位太子殿下一記大耳光,還不忘撂下一句回見啊。耶律洪才雖說這十多年來迫於形勢不得不隱忍蟄伏,熬出了相當不淺的城府,可在他幾乎最為志得意滿的人生巔峰,感覺整座中原都已是囊中之物的敏感時刻,新涼王以一己之力扛下天道,使得坐擁四十萬大軍的耶律洪才涌起一股濃重的憤恨,一刀子一刀子銘刻在心。

天下人事,最怕比較,美人名將,權勢財富,皆是如此。

耶律洪才在沒有見到徐鳳年之前,關於這位人屠嫡長子的消息,在最近幾年里,差不多聽得耳朵磨出了老繭,對於成功擠走陳芝豹最終世襲罔替的徐鳳年,耶律洪才在內心深處,其實報以一種同病相憐且惺惺相惜的復雜感情,這才有了讓化名樊白奴的那位北莽郡主潛入涼州,主動向年輕藩王傳達了自己的善意。

耶律洪才瞥了眼遠處的一騎,她與棋劍樂府的四五話話事人聚集在一起,大概是在商議如何阻截那些個中原宗師。耶律洪才望向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溫柔,哪怕她與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多年,不過維持著面子上的相敬如賓而已。詞牌名寒姑的她突然轉頭望來,耶律洪才瞬間擠出一張和煦笑臉,她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繼續與人議事。

耶律洪才在她收回視線後,臉色迅速冰冷下來,當身後一騎怯薛侍衛悄然拍馬上前來到他身側,耶律洪才這一次浮現的柔和臉色,發自肺腑,偌大一座草原,這位北莽太子到頭來能夠說些知心話的體己人,竟然就只有身邊這一騎了。不同於耶律洪才騎乘的汗血寶馬,那名扈從的坐騎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散發出一種類似羊脂美玉的油潤光彩,年輕騎卒頭頂一只稍大頭盔,蓋住了眉毛,露出大半張極為陰柔俊美的臉龐,耶律洪才看著他小心翼翼與自己保持距離,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愛憐,輕聲笑道:「靠近些,無妨的。」

那名年輕騎卒眯起那雙天然嫵媚的狹長眼眸,眺望南方戰場,緩緩道:「馳來北馬多驕氣,歌到南風盡死聲。前半句應景,後半句就不盡然了。」

並不熟稔詩詞更不屑附庸風雅的北莽太子忍不住好奇問道:「作何解?其中可有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