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病心(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2703 字 2020-06-27

漸漸入冬,我的勞作依舊繁忙,身體卻日漸變得疲倦,常常在深夜里咳嗽不已,秋末冬初的燥氣逼迫得我無法安睡。

自中秋那一次以後,我再不許玄清道甘露寺來。心里隱隱覺得,溫實初來是無妨的。而他來,若被人撞見,只怕又不必要的是非張揚。而我,是不願意他被傳言牽連的。

天氣冷了,我也懶怠往長河邊去。或許並不是懶怠,而是想起太後對他婚事的關注,我便遲疑駐足了

畢竟,我與他是不適合的。佛門姑子與天潢貴胄,天子廢妃與俊逸少年,無論怎么看,都是不搭邊的。

於是,往往只是槿汐去見他。

槿汐這次回來,卻是包了小小一盅冰糖燉雪梨,尚有余溫。她道:「奴婢上回偶然和王爺提了提娘子的咳嗽,王爺這回就拿了冰糖雪梨來,讓娘子潤肺的。」

我正低頭抄錄佛經,聽了只道:「擱在一邊吧,我抄完再吃。」

槿汐站在一旁看我寫了一會兒,道:「芳若倒有兩個月沒來了呢。」

我點頭道:「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又從昌嬪進了德儀,正在得寵的時候。芳若又要常常帶著帝姬去太後那里,自然忙碌些,沒功夫常常來拿佛經了。」

槿汐在耳邊輕聲道:「芳若不來也是好事。她來得勤表明後宮某些嬪妃盯娘子盯得緊,所以她要常來看顧娘子的安危。她若不常來了,也就是說宮里有些人對娘子也漸漸松懈了。」

我蘸飽了墨汁,淡淡道:「我出宮也兩年,明知我是回不去的,日子久了,她們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何況,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正在得寵的時候,多少人的心思眼睛都在她身上呢。」

「只是……」槿汐遲疑著道:「聽說是胡德儀再不能生了。」

「哦?」我擱下毛筆,看著她道:「你如何得知的?」

「前兩日溫太醫送些止咳的葯來,娘子出去了。奴婢和他閑聊時說起的。溫大人說,胡德儀因為生育和睦帝姬傷了身子,再要有孕就難了。」槿汐依舊低眉順目。

我心思一轉,「那胡德儀自己知不知道?」

「恐怕不知道,若是知道,這樣傷了身子的又有什么痕跡肯尋呢。生孩子么,總是有風險的。即便晉康翁主生氣傷心,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我冷冷一笑,胡德儀是晉康翁主的女兒,她的孩子不會生不出來。而一個帝姬,生下來又有什么要緊,在宮里的人眼里,要緊的是以胡德儀的得寵,以後卻不能再生了。再無後患。何況生下的即便是皇子,養不養得大也未可知。

而這一招永無後患,卻是絕妙的。

我淡淡道:「那皇上知道么?」

「自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追究起來,終究也不是妙事。」槿汐微微含笑,「皇後的功力倒是見長了。只是可憐了胡德儀!」

「胡德儀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皇後還在。」我凄微一嘆,打開了碗盅,潔白如玉的小盅里安靜躺著幾片雪梨,湯色雪白透明,我舀了一口,那股清淡的甜意緩緩沁入心脾,仿佛真是在潤澤我干燥郁結的脾肺。

槿汐收拾好我抄錄好的佛經,和言道:「其實溫大人『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心意也是好的。只是一把玉壺,怎么比得上一盞冰糖燉雪梨來得貼心落胃呢。」

我咳嗽兩聲,臉頰泛起妖異的潮紅。我攥緊手腕上的佛珠,輕聲道:「槿汐,你今天的話多了。」

可我心里卻明白,即便我不見玄清,他的關心,也總是無時無刻都在身邊的。

天氣漸冷,我的咳嗽日復一日的沉重起來,原本只是夜里咳嗽著不能安眠,又盜汗得厲害,漸漸白日里也咳喘不止,常常鎮日喘息得心肺抖擻,臉色潮紅,伏在桌上連字也不能好好寫。

浣碧與槿汐急得了不得。浣碧親自去了趟溫實初的府邸,回來垂頭喪氣道:「說是宮里頭的胡德儀產後失調,留了溫大人在太醫院里,好多日子沒回府了呢。」

我咳嗽著艱難道:「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正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又是晉康翁主的女兒,自然十分矜貴。」

槿汐愁道:「可怎么好呢,冰糖雪梨吃了那么多下去,枇杷葉子也燉了不少,少說也吃了一顆枇杷樹了,怎么一點也不見好。」此時槿汐手里端著一碗燕窩,好聲好氣道:「王爺那邊悄悄送來的燕窩,最滋潤不過的,且喝了吧。」

我擺手道:「哪里那么嬌氣了,不過咳幾聲罷了。」

浣碧急得臉色發白,道:「這哪里是咳兩聲的事,人都要咳壞了。左右這半個多月來竟咳得一夜也沒睡好過,靜白竟還打發小姐去溪邊洗那么多衣裳,我瞧著就是勞累過分了。」

槿汐拉一拉浣碧的袖子,低聲道:「姑娘少說兩句罷,為了娘子咳嗽得厲害,多少閑話難聽呢,竟說娘子得了肺癆了。」

浣碧氣結,道:「誰這樣胡說了?我瞧著小姐就是這樣被她們折磨壞的!」

我喘得喉頭緊縮,啞了聲音道:「少說兩句罷。」

正說話間,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闖進一群姑子,為首的正是靜白,她一臉不耐煩地嚷嚷道:「咱們甘露寺里不能住得了肺癆的人,還有香客敢來么?百年古剎的名聲可不能斷送在這種不祥人的手里。」

浣碧氣得嘴唇發白,道:「誰說我們小姐得的是肺癆?哪個大夫來看過?這樣滿嘴里胡咀,不怕天打雷劈么?」

靜白一把扯開浣碧,皺著眉頭道:「就算不是肺癆,也和肺癆差不離了。這樣日咳夜咳,咳得旁人還要不要住了。看著就晦氣!」

我少不得忍氣吞聲,啞聲道:「對不住,我身子不好,牽累大家了。」

一個小姑子伸著脖子尖聲道:「要知道牽累了旁人,就趕緊走,這樣死賴活賴著招人討厭。」

靜白眼珠子一轉,見桌上正放著一碗燕窩,立時喉嚨粗起來,叉著腰尖聲得意道:「你們瞧!她可是個賊,現成的賊贓就在這里呢!」

我的耳膜被她的大嗓門刺得嗡嗡地疼,聽她這樣紅口白舌地誣賴,我縱然涵養功夫再好,也不由微微作色,道:「說話要有憑有據,我何曾偷你什么東西。」

靜白頗有得色,指著桌上的燕窩嚴厲了口氣道:「甘露寺里只有我和住持師太才吃燕窩,你這燕窩是哪里來的?」

我微微變色,示意槿汐和浣碧不要開口,這燕窩的來歷如何能說呢?

靜白掰著指頭道:「那太醫總有好些天沒來看你了,你可別說這燕窩是他拿來的。宮里頭的姑姑也兩三月沒來了,還有誰給你送燕窩來?住持師太的燕窩和我的放在一處,每日都是我的徒弟莫戒燉好了送去的。你若不是從我房里偷的,難不成那燕窩還長了腿自己跑到你碗里的么!」

靜白身邊的幾個小姑子附和著道:「就是就是,她每日拾了柴火回來都要到師傅房里來說一聲,必定是她嫌師傅苛待了她所以心生報復偷了燕窩吃。」

我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既然燕窩總在靜白師傅房里,又是日日吃的東西,若少了早早就該發現去找,怎么眼瞧著到了我這里才說起有賊這回事來?」

靜白一怔,大手一揮道:「沒有那么多廢話和你說。你若有本事,只說這碗燕窩是從哪里來的就是,若說不出來,就是偷了我的!」

浣碧急道:「怎么就許你又燕窩,不許旁人有燕窩了!」

靜白「嘿」一聲笑道:「旁人或許還有家里人送些東西來!可莫愁是什么人,她是宮里頭被趕出來的不祥人,無親無故,她怎么會有那么貴重的燕窩,賊就是賊,抵賴也不中用!」說著一疊聲道:「去請住持!」

旁邊圍觀的姑子一個個冷笑著竊竊私語,巴不得看笑話兒。

我何曾受過這樣的污蔑,不由氣得發怔,胸口翻江倒海般折騰著,窒悶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