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十年生死兩茫茫(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2260 字 2020-06-27

心頭裝著沉甸甸的心事,兼之顯陽殿的小內監們每隔一個時辰便來報玄凌的病情。幾番下來,睡下時晚,睡眠便十分輕淺了。

睡不好,索性起來了。歪在貴妃榻上,花宜取了美人垂輕輕為我垂著腿,手勢力道皆是十分柔和到位。

正躺著,卻是有人來叩門,花宜奇道:「這個時候還早,會是誰來?」

開門進來,卻是德妃身邊的心腹掌事宮女含珠,行了禮十分客氣道:「給皇貴妃請安。我們娘娘擔心娘娘昨日辛勞,又放心不下皇上,定是沒睡好,所以特意遣了奴婢來問安。」

我起身揮手命品兒下去,只留了槿汐和花宜在旁,才笑道:「勞你們娘娘這樣時刻記掛著,回去告訴她本宮精神還好。」

含珠見人出去,方悄聲問:「我們娘娘心里頭不放心,所以也睡不安穩,特特遣了奴婢來問一句,皇上突然病重可是為了孫才人的事?」

我一邊捻著手上的碧璽串,一邊道:「回去告訴你家娘娘,不是為這件事,讓她放心。」我閉眼想了一會兒,道:「這件事皇上也給了准話。」

含珠不動聲色,屈膝下去道:「領旨。」

我思索著慢慢說了出來,「孫氏奪去位份,降為庶人,發落冷宮。那個侍衛,也扣在暴室,不要用刑——皇上的意思是先這樣辦著,日後聖體好些再做打算。」

含珠低眉順眼道:「皇上仁厚。」她思量片刻,又道:「德妃娘娘還有件事要請皇貴妃示下。」

「你說。」

「皇上病前下了道進封萬春宮康嬪和汪貴人的口諭,我家主子的意思是要請示娘娘,這道旨意做不做得數?」

我想起槿汐睡前的稟報,便道:「循例進封都要有旨意的,只是口諭,自然做不得數。」

含珠應了「是」,欲言又止,只看著自己的腳尖。我知道她是德妃的心腹,這個樣子自然是有話要說,於是道:「你有什么話一並說了吧。」

「我們娘娘偶然聽見一句半句風言風語,說汪貴人未曾被召幸就有了身孕,康嬪貿然去報喜才激得皇上病發……」

我銳利地掃她一眼,忽而微笑道:「德妃的耳報神真是靈通無比。只是這宮里不中聽的閑話也能聽到耳朵里去么,你也說了是風言風語,那就當一陣風刮過就是了。」

含珠會意,「這件事,連端貴妃也不知,旁人更無從知曉。」

我和悅微笑,「那就好。你聽著,康嬪在御前言語無禮,頂撞皇上,實屬不敬,亦屬萬春宮主位韻貴嬪管教無方。自即刻起,萬春宮封宮,任何人不得出入。汪貴人的身孕么……那是從來沒有的事。」

含珠何等聰明,立即屈膝道:「皇貴妃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的主子更加明白。一切事宜,我家娘娘自會打點清楚,不妥之處還請皇貴妃指點。」

我笑笑,「很好,你很明白。跟德妃一樣,見事清楚,可見什么樣的主子就能調教出什么樣的奴才。」我的微笑自然而得體,「所以當年本宮離宮,只會把朧月帝姬交到你家娘娘手中撫養。」

含珠恭謹告退。槿汐送她離去,折回身來,輕聲道:「以皇上的性子,對孫才人的發落,實在是太仁厚了。」

我知道槿汐起疑,便也不瞞她,「皇上的原話是——五馬分屍。」

槿汐悚然一驚,問:「那娘娘您……」

我轉頭,牢牢看住她的眼睛,心頭迸發出一絲犀利的狠意,「皇上,快不行了。」我點一點頭,道:「哪怕皇上龍體康健,我也會想方設法保這兩個人的性命。宮中的苦命鴛鴦那么多,少作些孽罷了。」

槿汐的雙手按在我肩頭,我知道,我的身體有些發抖。孫才人的情夫再丑陋卑賤,那也是她真心喜愛的人。有情人不得終成眷屬也是難為,何苦要賠上性命。況且她不嫌棄他粗陋,他也不介懷她的身份,想必是真正喜歡的。

槿汐幽幽嘆了一聲:「娘娘感同身受,所以不忍心罷了。」

我雙手交握著,不免觸動心腸,道:「皇上昨日大喜大悲,幾度刺激心神,又兼之淋了雨,只怕是難見好。如今皇上病重,我特意把孫才人和那侍衛分別打發去了冷宮和暴室,過兩日趁亂把他們送出去就是了,也算他們能得個自在。」

「奴婢知道該怎么做了。」槿汐道:「汪貴人沒有身孕……娘娘的意思德妃想必十分明白,必定會讓汪貴人落胎免除後患。至於封宮之後,萬春宮就和冷宮沒什么區別了。」

我笑笑:「那就好,這個節骨眼上,事端越少越好。」

兩日後午夜時分,玄凌緩緩醒來。

我聞得消息即刻趕去,玄凌甫醒過來,面色蒼黃憔悴,似一片殘葉,孤零零懸在冷寂枝頭,正就著小內監的手喝下一碗人參烏雞湯。

見我進來,他不耐煩地揮一揮手示意小內監出去,聲音略顯嘶啞,「你來了?」

我如常請安,微笑道:「皇上氣色倒好些了。」

他盯我一眼,問道:「邵太醫呢?」

我不言,只捧過李長送進來的湯葯,溫婉道:「皇上,該喝葯了。」

他恍若未聞,抖心抖肺地咳嗽了兩句,問:「邵太醫呢?」

蓮紋白玉盞中的葯汁烏黑沉沉,似一塊上好的墨玉,只泛著氤氳的白色葯氣。我和靜微笑,「邵太醫身為太醫卻不能醫治好皇上龍體,反而使得皇上憂心,臣妾已經替皇上處置他了。」

他面上浮起一個蒼涼而了然的笑,含著隱隱怒氣,「你殺了他?」

我恬然頷首,「皇上一向教導臣妾,無用的人不必留著。」

「你倒是很擅長權術了。」他泛紫的嘴唇因隱忍的怒氣而干涸,「就像你殺了蘊蓉一樣,還能在朕面前若無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