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年咱們這些女人們就能多這么一條路,玲玲堂早就不復存在,甚至連發展也發展不起來。」
楊玉英現在還能想起那中年美婦飽經滄桑又復雜的臉。
她說——聰明的女人能有一條出路,世間便再無玲玲堂。
楊玉英不知這話有幾分道理,但總歸還是有那么些道理的。這世上的漂亮女人,固然有很多喜歡走捷徑,喜歡靠男人,喜歡掌控男人。
但要是女人也能做男人能做的事,能擁有男人們才能有的成就……像那些一門心思走捷徑的女子,就只會減少,絕不會再增多。
楊玉英徐徐出出口氣,吃完自己的飯,又要了一碗米粥,兩個餑餑,再加一疊小菜。
今天一大早,酒肆里上上下下都有些不正常。
那些客人們在大堂各據一方,都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只是躲姜晚躲得很遠。
姜晚梳妝打扮完了,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過,冷笑:「個個都是膽小鬼!」
沒人理她。
穆老正端起自己的粥碗准備吃,手忽然一顫,猛地回頭,心里一跳,又摟住自己的孫女低下頭去。
外面傾盆大雨之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斗笠,披風,綉有飛鷹的鞋子,悄無聲息。
十二人抬的轎子,華麗至極。
墨色衣袍的女子,盈盈一笑,率眾俯身拜倒:「尊主有旨,今日與夫人成親,魔宗三宗門,十二教派同喜同賀,恭迎夫人。」
姜晚站起身,盛裝打扮下,更襯得面色青白,她目光流轉,竟笑起來:「你們尊主與我大婚,怎能這般隨意?」
那黑衣女子神色恭敬地道:「夫人想如何?」
「聘禮呢?」
姜晚冷聲道。
黑衣女子一拍手,後面就有健仆跨步跑過來,人人肩膀上抬著箱子。
箱子打開,寶光簡直耀瞎了眾人的眼。
客人們都不自覺屏住呼吸。
姜晚靜了片刻,笑了笑:「這聘禮還行,不過……」
黑衣女子輕聲道:「尊主說了,成親之日,黑白兩道,各大教派皆會道賀,您的父母,自然也會出席,還請放心。」
姜晚的一顆心頓時更沉了下去,心中滿是焦慮。
她設想的那些生路,竟一樣也沒有出現。
來搶奪明谷地圖的人沒有出現。
這些客人也一個個乖覺的很,沒有一個敢和魔教正面對抗。
她知道,宋晟哥哥會救她,可是不行,她不想宋晟哥哥死。
姜晚心發沉,面上卻色不變。
黑衣女子:「夫人若還有哪里不滿意,盡管說出來。」
「我好歹也是姜家的小姐……出嫁總不能連個陪嫁的媵妾也沒有,要媵妾,我也要最好的。聽聞這世上最好的媵妾是玲玲堂的女人。」
姜晚沉默許久,忽然出聲,目光一轉,竟落在楊玉英身上。
楊玉英:「……」
她的意識剛剛在歐陽庄主那里。
歐陽庄主已經快到了。
所以,現在拖延一下時間挺好的。
但是,為什么似乎又要牽扯到自己頭上?
還媵妾,這小丫頭片子是要上天了吧!
「正好,我們這里就有個玲玲堂出身的好姑娘。」
姜晚眉眼含笑,「不知翠玲,你什么價碼能賣?」
楊玉英:「總歸,你買不起。」
姜晚輕笑:「瞧瞧,這姑娘既瞧不起我這個首富之女,也瞧不上你們尊主呢!」
黑衣女子轉身,冰冷地盯著楊玉英,她尚未開口,忽然警覺,身體宛如折斷一般向後倒去,只見一道寒光,宋晟的劍穿過長空,直直刺入牆壁。
白逸風咋舌,嘆道:「你就不能再忍片刻?」
「總不好連累旁人。」
宋晟淡淡道。
姜晚心口一痛,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人失去理智:「連累?我還偏要連累,你待如何?」
她轉身指了指楊玉英,沖黑衣女子道:「你叫我一聲夫人,現在我說,我要她做媵妾,隨我出嫁,你怎么說?」
黑衣女子莞爾:「遵令!」
她全然不把宋晟的劍放在心上,話音未落,長袖一甩,朝楊玉英的腰身上纏去。
楊玉英很淡定地雙手抱肩,任憑對方的袖子纏上她的腰,她不是不想避,只縱然她有驚天的本事,用別人的身體,也不可能驟然間就能使得出。
如今她用翠玲的身體,已能發揮本身實力的三成左右,對付一般人,甚至對付姜晚都綽綽有余。
可眼前這女子,不要看似是仆從之流,連個名字都沒有,卻是當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三個宋晟加起來,也不一定能勝。
楊玉英自己同她,大約也只能說是伯仲之間。
她一眯眼,就決定做一回柔弱女子。
「住手!」
宋晟色變,怒叱一聲,長身而起,剛要出手,人還未動,忽就聽見了一陣風雨聲。
外面一直在下雨,雨聲也一直在,可是這一刻的風雨格外不同。
陰冷的雨氣轉瞬間化作清亮。
「下雪了?」
宋晟本能地警惕,一伸手,握住一片雪花。
就在這時,黑衣女子臉色驟變,毫無征兆地,砰一聲趴倒在地上,頭發,衣服,鞋襪,被雪白的冰晶覆蓋,她整個人都宛如冰雕,嘴唇不停地抖動,身體卻連動都動不得一下。
楊玉英笑了笑,沖黑衣女子和姜晚道:「我說過,你們買不起。養我很貴。」
隨著話音,她身體一飄,就落在一個冰涼的懷抱中。
連同酒肆的客人,所有人不自覺轉頭看過去,這一看,只覺頭腦一片空白。
姜晚也呆愣當場。
神仙嗎?
這世上總有人超越了凡俗。
門外的人,以冰雪為骨,仿佛從天上來。
「庄主,你仿佛晚了一點。」
楊玉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