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歐陽雪的心魔(9)(1 / 2)

陸清峰一邊吃豆腐腦,一邊想旁邊客人閑聊時的那些話。

縣城里雜七雜八的傳言無數,神神怪怪的事時有發生,但在這敏感關頭,一出這等事,便確實讓人覺得,此事同『招魂幡』有關了。

招魂幡能召集亡靈。

有時候亡靈聚集之處,氣場改變,這些亡靈也能變得肉眼可見。

陸清峰不自覺又把視線落在東南方的天邊。

他當年教過蕭遜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似乎也同他說過招魂幡,但絕沒有詳細講過。

蕭遜可是王府世子,金尊玉貴的小王子,雖然天性活潑,愛玩愛鬧,尤其是對神鬼故事最為好奇,可陸清峰也不曾把腦袋弄壞,他還是明白,有些人不適合接觸危險。

「我有教他什么來著?」

陸清峰閉上眼,仔細想,似乎教的不少,但應該很有分寸才對。

他們滄瀾劍派,主修自然是劍,但因為真氣與眾不同,個個到都以博學著稱。

好些江湖高手的獨門技巧,但凡在他們面前展示個幾次,他們沒准就能摸到竅門,不說學得多好,可看破原理,弄出個山寨版,當真不難。

陸清峰又擁有滄瀾劍派幾代以來最有名的一雙利眼。

年輕時,他專注力不夠,對什么都好奇,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煉器,制葯,御獸等這類正經的本事,旁門左道也多多少少會一點。

他自入帝都,因喜歡蕭遜那天真的小性格,與他交好多年,兩個人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他自詡大哥,整日同那孩子一起玩。

現在讓陸清峰仔細想,他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都告訴過蕭遜什么。

兩個人一個月到有半個月,每天喝醉了酒在月下閑聊,幾年過去,他怎么可能記得自己說過多少醉話?

「那小子太聰明,也不是好事。」

蕭遜不大愛讀書,也不太喜歡習武,為人活潑,天性好奇,卻怕苦怕累,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文不成武不就。

可他聰明卻是一等一。

不說過目不忘,過耳成誦,可記憶足夠好,跟他說過的話,他通常都不會忘。

陸清峰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面上卻並不顯。只越發喜歡出門閑逛。

這般逍遙自在,可是讓雲神醫整日煩惱。

他總覺得按照陸清峰的脈象,這小子應該卧床,動彈不得不至於,可也沒有這么精神的道理。

眼看病人生龍活虎地向外躥,雲神醫卻懷疑他這幾十年的名醫招牌,可能要砸在此人身上。

這日,正值七月十五,中元節。

藏劍山庄一眾弟子們,一大早就出了門。

中元節從前朝開始,就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最重視的節日之日,每逢這個日子,老百姓們扶老攜幼出門,祭祀先人,放置河燈,舉行各種節目。

像藏劍山庄這些名門大派弟子,更是多要攜帶諸般法器,各施手段做法事,超度亡靈。

「今天可真冷。」

狂風怒吼,天昏地暗。

陸清峰自也要跟出來。

他沒坐馬車,騎著馬和歐陽雪一起,帶著藏劍山庄七個弟子不疾不徐地穿過街道,出了縣城南門,一路向上走。

路上走了一段,就見有十來個,穿著打扮各有不同,有的單薄麻衣,有的破舊棉襖,大部分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坐在山道邊,眼神呆滯麻木。

歐陽雪輕輕晃動掛在手腕上的鈴鐺,清脆的鈴聲響起,那些人影便個個露出舒服的表情。

陸清峰看了一眼:「這都在城外了,怎如此多的亡靈?」

他也只一問,隨即就反應過來,不禁嘆息。

通縣是一座小城,人口少,土地貧瘠,百姓生活較為困難。

不過商業方面到還比較發達,每年南來北往的商行到不少,因著縣衙幾任縣官,比起左近其它州縣來都更老實些,進城收的錢較少,民風也較淳朴,稅收也還過得去。

南北行商路過,都會在通縣歇腳,一來二去到帶動了本地商業發展。

跑商的一多,縣衙看到好處,就不免想著要維持,要想好好發展商業,首先需道路暢通。

所以年年徭役,以修路為先。

現在陸清峰他們走的路,已經入了山,可雖不說十分平坦寬闊,和周圍的山道比,卻好上不知多少倍。

這顯然是通縣衙門下了大力氣去修。

此時服徭役,多是要死人的。

如今道邊只見十來個死人,並不是通縣縣令的罪證,反而說明這地方的衙門還算過得去。

蕭朝定鼎之前,亂世之時,隨便哪一年百姓服徭役,都要死傷慘重,而且可不似如蕭朝這般,多讓人在家門口服力役。

明知如此,陸清峰還是有點難受。

「換了丁儀風看見這場面,怕是更難過。」

丁儀風可和他不同,別看他們兄弟兩個出身差不多,都是名門子弟,也都是國師義子,論相貌,英俊得半斤八兩,但丁儀風是正經的君子,心地純善,憂國憂民,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

他陸清峰就不一樣了。

陸清峰折了片葉子夾在指尖,輕輕一動,葉子便引來甘露,化為雨霧,飛入兩側山道上,山道上好些小動物躲躲閃閃地溜出來爭搶,頗是活潑。

自己自小講究得便是得過且過,只要大面上不出問題,讓他和光同塵,他似乎也不是很介意。

陸清峰把葉子往嘴里一含,吹出幽幽的曲調。

旁邊的鈴聲也不斷響起,山道上陡然間熱鬧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隨著談話聲,說笑聲,不知道的乍一看,怕絕對想不到這是歐陽雪在超度亡靈,還當時老百姓們趕大集呢。

一行人速度不慢,越走越高,半邊天紅彤彤的,看起來似火,天氣卻越來越冷。

藏劍山庄的弟子最不怕的便是冷。

陸清峰早有准備,從包袱里翻出件翻領大毛的斗篷往身上一披。

歐陽林:「……」

他們家七歲半的小師弟,都不至於因為一點陰氣,就把自己裹成一個球。

這位當真是滄瀾的那位陸師兄?

「趴下。」

頭頂忽然一重,歐陽林整個人如折斷一般伏在馬頭上,側頭就見陸清峰輕輕一吐,含在口中的葉子瞬間飛射而出,只聽頭上一聲嘶嚎。

歐陽林心中一驚,身體就輕了輕,直起身就見一薄如紙片,腹大如斗的亡靈掉在地上,嘴里含含糊糊地叫喚,蜷縮在地上,還不停地張嘴去啃咬。

周圍好大一片土地,草葉枯黃,泛起一層一層的黑。

「餓死鬼?」

歐陽林大驚,「這種東西也能跑出來?」

陸清峰失笑:「中元節呢,什么新鮮事沒有?小朋友,你以前沒離過家吧?多闖盪個三年五載,就見怪不怪了。」

歐陽雪一拍劍鞘,陸清峰伸手接住秋水劍,調轉過來一劍刺入旁邊一顆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大松樹。

樹干上頓時爆發出一團冷光,只聽吱吱吱吱,好幾只小松鼠從葉子里探頭出來,沖著陸清峰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