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略微蹙眉,此時才轉過身,抬頭打量自己的兒子,一字一頓地道:「你說什么?」
他每一個字吐出口,都帶出巨大的壓力,田曼雲心口一滯,一口血涌到喉嚨,從嘴角滲出,他心下嘆息,很隨意地以衣袖拂拭了去。
「父親大人,我說,從今以後我不再是田家人,我會跟母親一起離開。」
啪!
田毅一巴掌甩過去。
田曼雲的臉卻絲毫不曾腫起,只微微有些紅,只是一瞬間,他腦袋里轟鳴不止,眼睛,鼻子,嘴,耳朵,漸漸滲出一層血絲。
顯然,田毅這一掌是鼓足了力氣,真氣都透體而出,只一掌就將田曼雲震成重傷。
外面正站著的大管家嚇了一跳,連忙撲過來攔住:「二爺!」
這要是鬧出父子相殘,父殺子的慘劇,田家的名聲可要徹底被毀了。
外頭機靈的下人也匆匆出去找人求救,整個田家二房上下一片混亂,等田家家主趕到,就看見田曼雲面如金紙地癱倒在地上,登時神色大變:「二弟,你瘋了!」
田毅回過神,卻是梗著脖子不肯認錯:「此子狼心狗肺,是個不忠不孝的東西,我就是當場打死他,也是應當。」
家主簡直不敢置信:「他是你兒子,親生的!」
虎毒還不食子,何況人乎?
田毅冷笑:「他可沒把自己當成我兒子!」
「你!」
田家家主已從管家口中聽到事情始末,怒不可遏,瞪著弟弟,「都鬧到這個地步,你不說,趕緊說幾句軟話,哄哄這孩子,到要教訓他,你簡直是……愚蠢!」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相比這個大侄子,田家主的確更看重弟弟的庶子。
實在是田家這一代的年輕人里,論天分才情,田曼青都是最頂尖的一個,田家這些年其實很有些青黃不接,如果下一代再不能成長起來,就有可能和那些武林中銷聲匿跡的小世家一般,十數年後絕跡江湖。
或許在某一日成為別人話題里的故事,寫在故紙堆中。
他作為家主,自要未雨綢繆,保護後輩子孫里最出類拔萃的那些。
但他也絕不是不愛重田曼雲,田曼雲身具田,廖兩家的血脈,天然就是田,廖兩族關系維系的紐帶。
何況田曼雲縱然比不上曼青,卻也不是那等不聽話的孩子!
田家家主簡直要被自家的弟弟給蠢哭了,這混賬東西明明捏著一副好牌,偏偏讓他給打成這樣。
「家主,二夫人和廖三爺來了。」
田家家主猛地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腦子里一團亂,還完全理不清思緒,不知高怎么處理這等事才算妥當。
不過只是片刻後,田家家主就不再糾結,糾結也無用。
廖夫人看到兒子的一瞬間,整個身體緊綳成一條直線,輕輕把兒子扶起,終於落了一地眼淚。
田曼雲緩過勁,睜開眼,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面上卻露出一絲笑,他轉頭看了看伯父和父親:「父親說我是不孝子,那我就做一回不孝子。」
他頓了頓,輕聲嘆氣,「從此以後,我姓廖,不姓田。」
田毅勃然大怒:「你這等違背人倫的畜生,想走就走,我到要看看,離開田家,不認生父,你還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廖夫人眉心狂跳,甚至忍不住想勸兒子一句。
哪怕他們身在江湖,父子,君臣,尊卑長幼,依然是必須遵守的規則,一旦違規,便會被打成邪門歪道,那他兒子就完了。
廖夫人一時間甚至想到了死,要是她死了,她兒子為了父親不認父親,雖然依舊會有人嚼舌根,可大部分人想必能理解,人死為大,便是有些人認為她不堪為人父,可她終究是死了。
只她的目光落在兒子的眼睛上,她立時就收起了那些想法,絕對不行。
若真那般做,才是把這孩子逼上絕路。
再者,憑什么她要去死?
廖夫人把兒子扶起:「三弟,我們走。」
廖三爺也過去,和姐姐一人一邊,扶著田曼雲向外走去,田毅盯著他的後背,忽然開口:「你既不認自己是田家人,那你也不必再擁有田家槍法了。」
田曼雲腳下一頓,田毅連連冷笑:「想離開,可以,舍下田家的田家槍,蒼雲功,便自去,我絕不阻攔,從此以後我只有曼青一個兒子。」
……
玉山
泉劍山庄雙鳳湖邊。
幾個弟子席地而坐。
「後來怎么樣?田公子有沒有自廢武功?」
范向北嘆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當時廖夫人大怒,厲聲道,『田家槍?蒼雲功?自從我兒出生,你教過他什么?你以為我想讓他練你們田家的功法?他年幼時,我欲送他去武當,讓他跟我師叔習武,師叔都答應了,是你,你說他是田家,天生就該練田家槍,我的兒子尊敬你這個父親,不希望你失望,就拒絕了我。』」
「『可你的田曼青練功,你天天盯著打敖筋骨,給他用價值千金一包,最好的葯浴,為了田曼青能打好根基,特意讓他拜師少林,做了俗家弟子,學人家的基本功,又把田家最好的紫陽經傳授給他,可我兒子又如何?』」
「『他才五歲,就跟著田家的武學先生練赤霞勁,誰不知道這種樁功最是酷烈,都是成年了以後才敢碰,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我兒子的根骨就廢了,就是這般,我給他調養了三年多,他還是沒恢復到最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