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才是真正沒有退路的那個人。

休可的擔憂，是這個宇宙中每一個人類都會有的擔憂，他擔心著人類文明是否能延續到久遠的將來。

這種憂愁有無數人為他分擔，所以，他雖然害怕，卻並不會孤獨，也不會絕望。

楊玉英這一路上行來，狀似非常放松，她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心情保持在輕松愉快的線上。

但這一刻，她感覺異常孤獨。

元帥離她很近了。

她曾經覺得只要能再見到元帥，她完全可以見完了之後和他一起去死一死，反正活了那么久，她也不虧，可沒想到，即將見面的這一刻，她竟然會有空虛孤獨的感覺。

別人去拼命，為的是一些事關人類文明存亡的，偉大的理由。

她在這里拼命，卻是為了藏在心底深處的一絲妄念。

休可吃完了魚，眨了眨眼：「行吧，咱們都熱鬧熱鬧。」

夜幕降臨，楊玉英和休可招呼一群服務類機器人和娛樂類機器人，點燃了篝火，各種烤全羊，烤鹿肉准備好。

娛樂類的機器人雖然一人就能充當一個樂團，可眼下這種情況，到底不好意思再嚇到這幫難民們，也就一堆人湊一起，湊出永蘭的傳統樂器，奏響了永蘭人最熟悉的音律。

愛德華多日的苦累，此時聽著音樂，不由自主熱淚盈眶，嗚咽一聲，湊到楊玉英身邊：「玉英君，那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楊玉英的目光還留在傑森身上，偶爾看一眼戴文，只分了小半只耳朵給愛德華和哈利王子。

但也足夠了。

愛德華只是想和楊玉英說說話。

和愛德華相比，哈利王子的變化更大些，在這樣危機四伏，瀕臨絕境的時候，他的眉眼間的戾氣卻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深沉的疲憊。

哈利王子現在已經不想知道，那些怪物究竟為什么會幫助愛德華，和愛德華的母親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這里面有什么樣的故事。

「真想讓時間倒流。」

他的家是永蘭。

現在他的永蘭已經瀕臨毀滅，只要能把那些蟲子怪物都消滅掉，不，只要能讓永蘭恢復生機，哪怕和蟲子妥協，哪怕扶持愛德華坐上王位，他也願意。

「我一開始拼命想為我母親報仇，為此不惜一切，弒父殺君的事，我也做得出來。」

哈利干澀的嘴唇上全是血腥味。

「現在我只希望，我別這么精明，傻一點，笨一點，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也許……」

愛德華忽然抬頭，厲聲道：「沒有也許。開什么玩笑，難道真讓這些蟲子餐食掉我們永蘭帝國所有的貴族，百姓，如果那樣得來的安寧，我們不要。」

他站起身，撩開身後的帳子，看著安妮夫人：「姨母，你知道內情嗎？如果你知道，趁著我們現在還活著，讓我有機會做一個明白鬼，行不行？」

安妮夫人蒼老了許多。

她本是一個即便衰老也很美麗的女子，但現在這種老態，卻好似是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讓人看了說不出的難受。

安妮夫人靜靜地抬頭，看向她拼命想要保護的孩子，怔然道：「我有覺察到一些東西，但我絕對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很多人都說，安妮夫人有一口好嗓子，聲音宛如天籟，世所僅見，若非出身卑微，是天生該進入各大教會的聖堂，為神去唱經的女人。

「母親說，我姐姐出生時，我們家第一次嘗到了甜味，父親意外救了道奇大人家的貓，道奇大人不光給了他賞錢，還給了他一疊點心，讓他拿回家吃。」

「這件事，我父母跟我們兩姐妹開玩笑的時候說了很多次，說我姐姐是不幸投錯了胎，投到我們家是真委屈了她。」

「愛德華，你當時年紀還很小，可能不太記得你母親艾達，但哈利王子，你大約記得。」

哈利點點頭。

他讀史書，讀到歷史上那些禍國妖妃，就會想到那個女人，但其實他知道，那個女人雖然長得很美，可謂絕色，但性格溫和，心地善良，甚至有些柔弱，從不與人起紛爭。

和她的妹妹安妮不同，艾達是個沒有野心的女人，即便後來做了他父親的情人，那也不是艾達的罪過。

那一年，永蘭邊陲大片地處鬧災，無數人背井離鄉，哈利的母親碰巧偶遇艾達，買了她做女奴，帶她來到帝都。

也就是這一場偶遇，從此改變了那個女人的命運。

她的美貌不是恩賜，反而是禍端，說起來，父王看上她，讓她做了情人，這反而對她和她的家庭都是一種保護。

美麗脆弱的東西，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去保護，肯定會很輕易地就在這世上消失。

因為種種原因，哈利知道艾達夫人很感激父王，也很感激他母親，她很安分，很順從，父親遇到刺殺，她更是毫不猶豫地舍命相救，死得很是坦然。

這樣的女人，哈利王子想起最近他口不擇言，罵過她的話，也不免愧疚。

安妮輕聲嘆息：「我姐，命好，可也命不好。」

他們坐在庇護所冰冷的黃土地上說話，楊玉英也難得分出些心思聽，比起這些當事人，她反而更關注這里面的故事。

這個故事，有可能涉及到極冰星球上蟲族的異變，很有必要弄清楚它的前因後果。

「她和我不一樣，是個很被動的女人，唯一一次努力，就是去求王後買下她，為的還是給我們一家子求一些口糧，掙一條活路。」

「我記得，那是愛德華三歲時發生的事，姐姐說她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病人，那個人生了很重的病，隨時都有可能死，我當時並不關心這些，反正我姐姐同情心泛濫的時候多了去，別說是我這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就是陛下和王後他們，也都很習慣我姐姐的愛心。」

安妮的神情復雜至極，神色晦暗。

哈利的臉色蒼白如紙。

休可輕輕捏了捏眉心：「她救了個怪物？話說，現在它們進化起來這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