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機樞陣的陣盤未毀,只是修復陣旗而已,對陸靈蹊來說,不算難事。
那個修為最高,也最聰明的吉豐不用說,都是這隊六腳冥蟲的長老級人物,他最終會不會再來這里一雪前恨,誰也不能保證。
為安全計,不僅陸靈蹊在忙,就是玄華和瑛娘也跟著一塊忙了起來。
只有阿菇娜是最閑的。
因為美魂王看銀月仙子,看得目不轉睛,蚯小一和蚯小二……還要配合那三個布陣的人,這兒犁犁,那兒犁犁。
人一閑,就喜歡亂想。
那天……
阿菇娜無數次地想偷瞄陸靈蹊,想從她那里,再看那個讓她懷疑的小藤藤。
沒意外的話,那就是傳說中的木靈。
美魂王早就知道了,就她太笨,大家在一起趕了這么多天的路,愣是沒發現。
阿菇娜好想拍她自個的腦袋,怎么就這么整,要是稍為細心一點,不是早就能近距離地觀察了嗎?
唉!
她正要嘆口氣,突然看到美魂王從水晶棺材上飄了起來,目光凝重地望向遠方。
阿菇娜一看他的樣子,就覺得不妙,才要飛高一點也跟著看看,就見還在布置陣旗的瑛娘一下子急飛了起來。
「怎……」
玄華正要問怎么了,外放的神識就感覺到了一股子冰涼,好像百禁山內里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
這?
一定是打起來了。
陸靈蹊小心地在最後一面陣旗上,打下收尾靈陣,輕輕放好以後,飛到瑛娘的身邊,「瑛娘!您要是不放心,我們就……」
「不必了。」
瑛娘搖頭,「我修為不高。」她現在過去,反而有可能把她自己也陷落,「林蹊,我們要加緊布陣。」
爹娘跟東方渡幾位長老一塊過來,他們的修為都比她高。
他們那么多人,如果在遭遇吉豐的時候,都要有傷亡,那她們這里肯定更危險。
「吉豐只要試過妖庭長老們的實力,就一定會回來找我們。」
瑛娘狠狠吐了一口氣,「別看了,干活!」
美魂王再厲害,也不會留在這里。
吉豐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她們必須在美魂王還在這里的時候,把該做的布置,全都布置好。
……
仙界,大樹下,虛乘轉著手中的龜甲,始終沒有撒下。
那隊六腳冥攻入的地方應該在無相界,這一天下來……生靈是否塗炭,已可見分曉。
說起來,他是真沒想到,聖尊會親自出手。
從聖尊的出手看,當年的事,人家是早就預謀,而他當了他們手中的一把刀。
虛乘的長眉微動,又迅速反駁自己。
不不不,聖尊這般明目張膽地干,一定是收到內線消息,知道美魂王寫信上來的事,他要借此,讓他意識到當年的錯誤,讓他後悔,打擊他。
呼!
虛乘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終於撒下了手中的龜甲。
離下乾上,天火,同人?
虛乘本來不安的心,瞬間定了下來。
正所謂同人於野,利涉大川。
看來,越是人手不足,越是大敵當前,那里的修者,越是團結。
當年……到底沒選錯地方。
虛乘從大袖中摸出一盞罩在琉璃罩中的銀燈,此銀燈陪他無數年,可是,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拿出來了。
現在……
虛乘看燈半晌,忽然若有所覺,拂手收了龜甲,轉頭望向一處。
一個身著白袍,長相甚為俊秀的和尚從虛幻光門走了進來,「前輩!」他雙手合十正要一禮,突然看到了那盞罩在琉璃罩中的銀燈,「前輩又想銀月師妹了?」
他掩飾了眼中的難過,勸慰道:「美魂王既然已經意識到錯誤,要自入托天廟,想來銀月師妹也會進神隕地的。」
「……唔!」
虛乘按下那口嘆息,「那你說,當年老夫是不是做錯了?」
做錯了?
和尚一呆之後,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驚慌,「前輩沒錯!」清越的聲音好像也鎮定了他自己的情緒,緩了緩道:「當年那種情況,不管美魂王如何,銀月師妹都要下界。」
他知道,這位前輩唯一的弱點就在銀月仙子那里。
「她是您的徒弟,自有她身上的責任。」
說到這里,和尚低頭,好像不讓虛乘看到他臉上的難過,「就算您不許,她也會下界。只不過這中間夾了一個美魂王,才……才又多了許多變數。
您也不要難過,美魂王行事不謹,又太過自負,才會害了他,又害了銀月師妹。
他現在不管做什么,其實都遲了。」
「……」
虛乘微微抬眼,看到他對美魂王沒有掩飾的那抹不喜,深嘆一口氣,「你說的對,現在說什么都遲了。」
不管是美魂王,還是他,就算硬把銀月塞到那份生機里,她也再不是以前的她了。
這世上留給他們的,只能是遺憾!
「算了,不提她了。」他大袖一拂,收了銀燈,轉過話題,「六腳冥蟲進了無相界,你說,那邊的勝算有多大?」
「前輩……要聽實話嗎?」
「自然!」
「阿彌陀佛!」和尚雙手合十,清越的聲音里帶了無盡悲憫,「小僧以為,無相界會生靈塗炭!」
「……」虛乘微合雙目,「坐!」
一個蒲團化於和尚腳下。
和尚早就見怪不怪般,聽話坐下。
「你說,有解嗎?」
「暫時解不了。」
和尚稍為遲疑了一下,「前輩,您還不知道吧,亂星海和幽古戰場上,天淵七界的修士,正大殺四方。
亂星海和幽古戰場對他們開放的太快,以至於……後方空虛,被佐蒙人和六腳冥鑽了空子。
想解……,恐怕要等他們回去才行。」
「噢?」
虛乘抬眼的時候,目光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來,「亂星海那個叫天道親閨女的女孩兒,不是回去了嗎?」他似乎感起了興趣,「又如何的大殺四方?」
「這件事,小僧還正知道。」
和尚摸出一套茶具,一邊以靈力給虛乘燒茶,一邊道:「天淵七界上來一個算卦極靈的女修,佐蒙人十二衛在那里遭到她的數次截殺,她又幾次算到骷髏蝗出沒的時間、地點,帶領天淵七界的修士有准備地圍殺,據傳已經從南涇道友那里,換了好些仙石。」
「唔!是個能干的。」
虛乘點頭,「那幽古戰場呢?」
「幽古戰場上的天淵七界修士就更多了,很多化神修士想求得仙丹,都進了幽古戰場。」
和尚把泡好的茶,以靈力送到虛乘面前,「還有那些元嬰中期,元嬰後期,自覺可以再進一步,或者,想給宗門、家族、後人弄點家底的修士,都進去了。
要不然,就算那隊六腳冥蟲殺進去,沒有蟲王後,最終也只能被他們反殺,但現在……」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連泡好的茶,好像都沒有胃口喝了。
「……」
虛乘把端到手上的茶也放了下去,「這樣說,幽古戰場那邊,佐蒙人的傷亡最近有些重?」
「是!」
和尚點頭,「這大概也是佐蒙聖尊不惜親自出手,送那些六腳冥蟲一程的原因所在。」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虛乘贊許地點頭,「那你說,聖尊能派人偷入亂星海,會不會再讓人偷入幽古戰場?」
這?
和尚擰住了眉頭,「聖尊做事,向來只問結果,不問過程,亂星海他們能偷入,幽古戰場說不得也能偷入。」
他突然坐不下去了,「前輩!小僧今日不能與前輩下棋了,幽古戰場那里,我們還要嚴加防范才是。」
「去吧!」
虛乘看著和尚從虛幻光門走出,才低頭盯向他留在這里的茶具。
「是耶?非耶?」
說是,他的某些行徑解釋不通。
說不是,在某些地方,他又在處處引導著,讓他往後悔的路上走。
但此時後悔,才是他虛乘對這方天地最大的錯!
虛乘端起瓷白的茶碗,在手上慢慢轉著,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
這世上,多的是順時而動的人,當年,他順時而動了,如今,再被別人順時而動,倒也正常。
只是……
走到如今,他才知道,山有多高,天就有多高!
成為聖者,與天地同壽時,他好像已經超脫了這方天地的桎梏,但事實上,地在下,天在上,他還是活在這方天地里。
他悟了,那聖尊悟了嗎?
用六腳冥蟲算計天淵七界,算計他的時候,他算計到,天地——也在反算他嗎?
虛乘的疑惑,聖尊不知,但是,他也在差不多的時間里,扔出了手中的花錢。
坎下兌上,正是個澤水困局。
水在澤下,澤中則干涸無水,是困之象也。
聖尊的眉頭攏在一起,似乎打了個結。
想不到啊,他不顧天地因果,親自送那些六腳冥一程的結果居然是這樣。
橫行宇宙的六腳冥什么時候,這么弱了?
聖尊好想鄙視吉豐。
他給他創造的大好局勢,就那么被他浪費了。
明明一鼓作氣能干完的事,非要慢慢磨。
現在好了吧?
如果時間能回溯至幾天前,他一定……
聖尊嘆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的心,有些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