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三二二章(2 / 2)

玉璽記 石頭與水 2495 字 2020-07-04

陸老夫人顯然也想到鎮南國師之事,輕哼一聲,「到底不是咱們陸家人,隔一層就是兩顆心。」

陸老夫人更加警醒的是,「我聽說,太子與嘉祥駙馬來往很近。」

陸國公的嘴角咧開一抹笑,露出一角白森森的牙齒,似要噬人,「不只很近,太子頗是倚重秦廷。」

「秦龍虎那里怎么說?」

「他經營龍虎營這些年,就是個廢物也能養出幾個可用之人。何況,他如何會將實權給秦廷。」陸國公想到什么,似被刺痛般眉尖微蹙,「他有一個條件。」

「什么?」

「他希望家族中出一位太孫妃。」

「看來次子未能尚主讓秦龍虎至今意難平。」陸老夫人下垂的嘴角浮現濃濃不屑,老眼陡然望向兒子,「當初你向太子舉薦的明明是秦龍虎次子,後來如何換成秦廷的?」

「太子怕是早便對我生疑,我不舉薦秦巡還好,我一提他,太子反是選了秦廷。」這也是陸國公認為太子與自己有二心的原因之一。

「三殿下是不是知道秦廷的事,那次河南之行,秦廷的嫌疑最大,也沒見三殿下責怪他,反是與他顯出親近來。派他去北疆,若是三殿下有心治他,讓他埋骨黃沙,易如反掌,可他卻順順利利的回來了。」陸老夫人雙眸亮若鬼火,「秦龍虎沒露出什么馬腳吧?」

「不對於。都知道秦龍虎教子甚嚴,秦廷在他面前狗一樣溫順,讓做什么就做什么。」陸國公道,「三殿下一向喜怒難測。那時秦廷已是准駙馬,在他的地盤出點什么事,他剛到藩地,怕是不想惹這麻煩。他再怎么看重秦廷,也知秦廷是嘉祥的駙馬,不是他能拉攏動的。我看,真正拉攏秦廷的是太子。」

陸老夫人的唇角紋絡逸出一抹詭譎的淺笑,「眼下這事影響最大不是咱家,東宮一定比咱們急。按捺住性子,看一看東宮手里的牌。」

「是。兒子也這樣想。」

燈燭搖映,母慈子孝,母子二人都默契的未提當年睿侯之事,仿佛那已是一段被遺忘的歲月。

東宮。

素白指尖夾著一枚黑子久久未落,陽光透窗而入,棋秤上投下淡淡陰影。良久,這只手的手尖微微一偏,將黑子握入掌中,玉石的一絲涼意立刻沁入肌膚。

陸國公坐在棋秤的另一畔,「殿下不下了嗎?」

「沒什么心情。」太子說。

陸國公略躬身,目光下垂,敬聽太子吩咐的恭敬模樣。可太子知道,陸國公是在等自己開口,開口求援。

太子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今兒就到這兒吧,來日再請舅舅過來下完此局。」

「是。」陸國公恭敬退下。

連告辭的身影都透著溫順,老三的流言一到帝都,那個處處謹慎時時小心的舅舅便又回來了。

不過,也更加難纏了。

太子眼底漸漸浮現絲絲冷意,陸國公大概認為他對睿侯下手是為父報仇,不知此人可有想過,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切榮華,是誰為他打下的根基?若真有骨氣,當年便可與睿侯一刀兩斷,自謀前程,這般占盡睿侯的好處,卻又暗中下手……就算太子謀奪帝位,也不會找這樣的小人合作!

何況陸國公竟然還想抻一抻他,當真可笑至極!

冬至大祭。

太子依舊陪伴帝側,甚至,祭祀後穆宣帝依舊親自割了一塊祭肉賜予太子。這是太子自幼便有的殊榮,穆宣帝長子來得晚,太子降生後,穆宣帝便以嫡子的份例給予的賞賜,待兒子年長些,能出來跟著祭祀時,穆宣帝便帶他在身畔,每次都會割一塊祭肉給長子。

太子十幾年都吃習慣了,他隨身帶著宮里炒好的椒鹽,醮著沒啥滋味又有些冷的祭肉,心中卻是一派酸楚。他沒想到,如今父皇仍願意將這塊祭肉賜予他。

他要如何回報這片恩情?

穆宣帝依舊厚待太子,那些因流言而蠢蠢欲動的人們也暫時安下心來,准備冬至後的新年。

夜。

穆宣帝是被外面刀戈聲心酸,他猛然坐起撩開錦帳外面隱約火光映來,穆宣帝立喝,「來人!」

自門外跌跌撞撞進來的並不是穆宣帝用慣的大太監,而是幾個慌慌張張的小內侍,穆宣帝赤腳站在地上,望著窗外火光問,「外頭怎么回事?」

「陛下,是有人,有人攻進來了!」

「胡說八道!誰能率兵攻進禁宮!」穆宣帝心如重石沉入谷底,直接推開門走出寢殿,一道修長人影正持劍站在廊下,那人的背影如此眼熟,穆宣帝驚的後退一步,「太子!」

太子轉過身,手中長劍尚滴著鮮血,他俊美的面龐仿佛染上夜間冰霜顯出一種冷白,整個人冰雕玉塑一般,他提著劍,鮮血順著劍刃緩緩匯於一點,繼而滴落於漢白御階之上,洇出一個個深色血點。

他緩步上前,一步步逼近穆宣帝,聲音冰冷,「禁衛謀反,兒臣前來護駕。」

太子黑色的朝靴踩在地上,猛如重鼓槌在穆宣帝心頭,這一刻,沒人能知道帝王的感受。穆宣帝薄唇緊抿,震驚失望之後,穆宣帝的雙眸依舊銳利,他恨不能刺穿太子的胸膛,剜出這顆心來看一看秤一秤,看到底有無良心。巨大的失望憤怒最終匯聚為一句怒喝,「你率兵逼宮,謀奪帝位!你這是謀反!」

冷冷星光之下,太子的神色亦被冰封,他沒有半分動容,「我既敢來,就不怕這句話。父皇,夜更露重,深冬風寒,請父皇暫於寢殿休息,待兒臣處置完亂黨,再來向父皇請安。」他那柔軟關懷如同往昔的口吻落在穆宣帝耳中仿佛含著莫大諷刺,這就是他最為寵愛的兒子,這就是他寄予期待的太子!穆宣帝猛的一掌揚起,卻是被太子牢牢擋在半空,太子修長有力的手指握住穆宣帝的手腕,輕輕一送,便將穆宣帝推後數步,一隊眼生的禁衛上前,恭請穆宣帝入內休息。

穆宣帝抬手便取了一名禁衛軍手中軍刀,冷聲道,「朕受命於天,焉能受小人之辱!」說罷軍刀一橫,太子縱身而上,長劍更快抵住刀鋒,太子道,「我要的只是帝位,絕不會弒父弒君,父皇若這樣去了,您難道不擔心我會如何對皇弟皇妹,還有老二老三么?」

「畜牲!」穆宣帝自牙縫中低低罵道。

太子伸手取出穆宣帝手中軍刀,扔還給禁衛,吩咐他們,「你們守在寢殿外便好,不要打擾父皇休息。」

穆宣帝被幾名小內侍攙扶回寢殿,太子忽然喚住內侍,解下身上大裘披在穆宣帝肩頭。穆宣帝的視線落在昭德殿前屍身血雨,他的愛婿秦廷在沉默的指揮著這場廝殺,濃重的血腥氣在寒夜里飄散開來。裘衣擋住夜間寒意,穆宣帝的心頭卻升起一種說不出的空虛與悲愴,他這一世的功業,竟落得這般結局么?在此時,穆宣帝甚至沒有想太子如何帶兵謀逆、住在宮中的馮凝又去了哪里,穆宣帝忽然道,「太.祖皇帝立國以來,你是第一位殺至昭德殿的儲君。」

太子的手指靈活的為穆宣帝在頸領那里打了個漂亮的雙喜結,他說,「我提醒過父皇,隋將軍不堪大用,父皇未聽我進諫。」

「父皇,你已力有不逮,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