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番外四(1 / 2)

玉璽記 石頭與水 2438 字 2020-08-25

番外四

憑三位部堂高官的身份地位, 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但還是被陸老太刷新的人生觀。活到三位大人的地位,當然明白世間不一定都是慈母, 但惡到這等地步的,也不多見。

要說卓御史李寺卿還只是厭惡, 黎尚書在厭惡之外則是升起一種對睿侯深切的理解與同情:的確,這世上不是所有有父母身份的人都配做父母的。

砰——

黎尚書不耐煩的一敲驚堂木, 他這突出其來猝不及防先把卓李二人嚇一跳, 就聽黎尚書道,「帶陸悅。」

陸悅, 前陸世子, 陸老太親孫。

陸悅如今亦沒有了先時意氣風光, 不過,牢獄時間尚短, 眼中猶有幾分不遜。黎尚書二話不說,先打三十棍。

一頓棍棒下來, 陸悅下半身一片血紅, 臉色慘白, 趴在大堂冰冷的青磚上, 冷汗涔涔說不出話。

實際上他能咬牙不慘叫已頗為難得。

黎尚書冰冷的望向陸老太輕輕顫抖的身子,「陸榮氏, 你上了年紀,不打你。可你若再敢滿口胡話,叫本官查出來, 有一句謊言,本官就打陸悅三十,再有一句, 就打六十。想來你清楚你在陛下心中地位,若不是陛下交待一定要問出睿侯身世,本官真沒興趣聽你這毒婦一句。你盡管說,打死陸悅,還有的是你們府上緝查的小崽子,一個一個來。本官就是全將他們杖斃,陛下也不會責怪本官一句。」

「要光毒婦你自己,你自然不會讓我們得意,我們越想問什么,你只管耍著我們玩兒,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也知道,人再毒,也有一點人性,要是你沒有,那就是本官看錯了。打死也沒什么,你們陸家之罪,還求脫身么?你現在求的該是朝廷肯給你們個痛快!」黎尚書面無表情,「本官一向反對酷刑,可刑部也有的是積年老吏!」

陸老太抑制不住的顫抖,卻仍是咬緊牙關不說,黎尚書甭看以前給陸仲陽欺負過,那是因穆祈之位居東宮,不然這位尚書可是六部中第一位敢與穆安之交好的,甭看生得一臉和氣,有時還略表現出一點窩囊好欺負來,實際頗有手腕。

黎尚書想到以前受的陸仲陽的窩囊氣,問邊兒上做記錄的鄭郎中,「我們鄭郎中就是位審問高手。」

鄭郎中面相的可比黎尚書肅穆多了,這位郎中在穆安之主持刑部時就是穆安之手下干將,今穆安之登基,鄭郎中已是升遷在即。鄭郎中聞言道,「大人太慈悲了,打刑棍即費時也費力,獄中有一老吏,極善剔骨之刑,若有犯人罪大惡極,不肯受審,便切出一片肉來,自腿部割起,迄今為止,再嘴硬的犯人也不過受上百十刀,就肯吐露實情了。」

陸悅驚懼太過,咚的一聲額頭落在青磚地上,發出沉悶磕響。陸老太似乎給這一響喚回神智,她終於一臉慘淡,顫顫巍巍道,「大人有問,罪婦再不敢欺瞞。」

「還不如實說來!」黎尚書又是砰的一聲驚堂木,拍的卓李二人渾身雞皮疙瘩,都暗暗想,到底刑部手段多,剮刑都衍生出諸多版本。

陸老太苦笑,「不知大人要我從何說起,我便從頭講了。先時在育嬰堂在郊外庄園的話,我並無謊話欺瞞。的確,當年嬤嬤看中的並不是我,而是我姐姐,我不如姐姐生得貌美,也不若她學習技藝一點便通,我們都清楚,庄園里的人這樣培養我們,必是要有大用的。我姐姐心里很不喜歡這樣的日子,可我們都不敢懈怠,一起到庄園的是十個姑娘,最終留下的只有五個,剩下的人去了哪里,我們都不知道,可想也知必不是好去處。終於有一天,嬤嬤開始讓姐姐服用湯葯,姐姐猜出湯葯是調理身體所用,說我們受制於人,這樣給她調理身體,必是讓她去服侍一位官高位顯之人,怕還要她留下那人血脈。我們自己受制則罷了,一旦有孕,那也是我們的骨血,豈不是要生生世世受制於人?」

「我看她因此郁郁,但與她商量,不妨由我去。不是你們想的,我用了什么心計,我就是直接說的,我說我願意賭一把,控制我們的人在我們身上投下無數心血,必然是有大用,讓我們去服侍的也必不是白丁,若真有身孕,以後說不定會有大用。姐姐答應了,我們說服了嬤嬤,當天一起去的程家。不過,入內服侍的是我,不是我姐姐。我也如願有了身孕,我只是沒想到那人身份如此顯赫,他是定國公主的駙馬,當朝一等公爵。」

「我心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悅,我意識到,只要能保住這個孩子,我們姐妹就有得以自由的那一日。我的確也引誘了魏宏,我們姐妹一無所有,庄園的嬤嬤看我們如看物件,能利用的只有美貌。我那時年輕識淺,不知這是一樁天大冒險,很快庄園就被發現,我被送去一處小庵居住。那里服侍我的都是啞子仆婦,後來有個不啞的管事婦人,卻是話極少。可我看那婦人舉止行事必是出自大家,便猜出那是柳公府的人。」陸老太嘆了口氣,「我當時害怕極了,柳家人沒有直接殺了我,可也只是暫時,婦人生產多么危險,我在他們掌中,很容易產後暴斃。甚至,一屍兩命。我當時真的是這樣想,不管老國公在你們眼中是什么樣的英雄人物,不管他當年多么無辜,我當時卻是什么不好的下場都想過了。」

「你們以為我不配為人更不配為人母是不是?這個孩子本身就是帶著巨大的算計來到人世的,我希望靠著這個孩子得到自由、富貴,王皇後希望借助這個孩子得到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她後來輸的很慘。我被王國公自小庵中救出送到琅琊,我當時很感激魏宏,也很得意自己的手段,可很多年後,我再回憶此事,當年難道真的是魏宏查到的線索嗎?魏宏,你現在還這樣認為嗎?是你查到的,還是柳家人悄無聲息引導你查到的?」

「我算計了這個孩子,柳家一樣算計了我?沒有魏宏去王國公家求援,柳家查不到幕後之人。我聽聞,當年王皇後育有二子,長子得冊東宮,聖寵一時,那得是什么樣的權勢,那是比先時陸公子還要煊赫三分的權勢!王家是怎么倒的?那不是王家一家,那是代表整個東宮利益的團體!」

「我當時為在琅琊獲得一口喘息沾沾自喜,可實際上,當年的帝都,是柳國公府與王皇後相爭。我只是一條引火索,實際並不重要,我在琅琊生下孩子,還是個男孩兒,我當時還做著母以子貴的美夢,王家那樣浩浩盪盪的大家族突然崩塌。當時,姐姐與趙襄商量後,立刻帶著我們母子南下。」

說著,陸老太看向魏宏,「這些年了,你不必滿心怨恨,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證據,我說出來,你或以為我還是騙你,可我仍要說,不管你信不信吧。我的確對你存有利用之心,在琅琊時也是百般托辭,那日反目後你轉身離去,我並沒有派人害你。你自己想一想,王家是什么地方,我在琅琊,雖吃穿不愁,平時用度也極好,庄園的婆子都不敢輕慢,可平時即便姐姐去看我,每月也只有初一十五兩日。我與王家不過彼此利用,我何必要害你?我難道怕你把我的消息密告給柳家知曉么?那樣你又如何脫身?何況,我心里清楚,彼時你對我三四年不離不棄,這樣的情分,你的人品,都不會讓你做出告密之事。」

「魏宏,你細想你當年如何得到那處『小庵』的線索,你是不是一直在被柳家利用?」

陸老太心平氣和的說,魏宏一時怒目而視,一時又面色慘白,陸老太苦笑,「我必不得好死,我沒必要騙你。如果是我,我都會這么做。何況,柳家當年權勢之盛,留著你比殺了你有用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