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品(2 / 2)

愛誰誰 風流書呆 1784 字 2020-06-30

如今世家底蘊雖多多少少被戰火消磨,但只要進入他們的宗祠,必定能看見一本《世家錄》被供奉在最顯眼的位置。老侯爺在世時曾遠赴天水,向趙氏本家借《世家錄》謄抄,卻被好一番奚落,回來後不免大病一場。旁人欲問詳情,皆被他拖出去賞了板子,連老太太和侯爺也沒鬧明白其中緣故,再要細究卻惹得他幾次暴怒,終是不了了之。

想當年老侯爺是如何將趙家整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這些管事們仍然記憶猶新,再去看新夫人以及她手邊的書卷,先是恍然大悟,繼而敬畏非常。原來趙家乃逃奴之後,難怪老侯爺羞於啟齒。再者,《世家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沒有千年底蘊,莫說公侯宰相,連皇帝都未必得見。新夫人竟隨隨便便將它甩在桌邊,這底氣該多足?

趙純熙臉頰已從紫紅轉為青白,硬是忍住了詢問葉家根腳的欲·望,強笑道,「那母親您祖上是哪一脈的?」如果真有什么來頭,之前怎會窮的連飯都吃不上?

然而世道繚亂,戰火紛飛,吃不上飯的世家比比皆是,她略一思量便數出十好幾個,這才把最後一句話咽下。那些世家子弟就算窮的討飯,只要把祖宗牌位挨個兒細數一遍,也多得是人周濟,甚至奉為上賓。他們的貧窮只是表面,尊貴卻是骨血中注定的。

關素衣翻開其中一頁,徐徐開口,「關姓源於姬姓,出自遠古帝舜時期養龍高手董父,因其精於此道,帝特賜名豢龍氏。故,我的姓氏原該稱為關龍,後簡化為關。我祖父這一支乃夏之賢臣關龍逢的後裔,為躲避夏桀囚殺避至平陵,現居於燕京。我關家乃書香世家,代出賢臣。」

她將《世家錄》收入錦盒,話鋒陡然一轉,「好叫你們知道,我關素衣的確出身寒微,卻並非寒門,我不提出身並不是因為卑弱,而是覺得沒那個必要。平日里我不聲不響,並不表示耳目栓塞、糊塗度日,亦或者任由你們欺辱拿捏。真要論起血脈,榮寵、權勢,我關家一樣不缺,更不是已經沒落的侯府可比。皇上稱帝一年半,你們侯爺何時上過朝……」

「母親!」趙純熙猜到關素衣又要拿爹爹與皇上的齟齬做文章,好叫侯府諸人看清現實,通曉好歹,不免尖聲打斷。自從得知嫁入趙府是爹爹巴巴求來的結果,她對侯府的厭棄就一刻也未停止過,甚至連偽裝都懶怠。她能伸手便打爹爹、弟弟和自己的臉面,亦能張口就戳破侯府窘境,一點兒余地也不給旁人留,強勢的手段與柔美的長相絲毫不符。

可恨她如此尖酸刻薄,爹爹和老夫人竟還縱著,反倒把趙純熙這個曾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千金大小姐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昨晚才終於接受侯府敗落的事實,今天關素衣就要讓下仆全都明白東主的尷尬處境,這一招真狠啊!比當眾扒皮還狠!

趙純熙不能讓她說下去,順勢跪在地上,哀求道,「母親,昨晚是弟弟不孝,冒犯了您,我在言語上也有過失,這便向您賠罪。您既然已嫁進侯府,咱們就是一家人,原該風雨共濟,同心同德,何必說那些外道的話,傷彼此的心呢?日後誰若是再說您半句不是,女兒第一個不饒他!」

關素衣定定看了她半晌才擺手道,「起來吧。」她其實並不覺得高官厚祿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覺得血脈中的尊貴可以代表一切。但經歷過卑微入塵的上一世,她恍然明白一個道理——若想在侯府安身立命,就得把所有人踩在腳下,不拘仆役、管事、主子,只要你露出一點點卑微姿態,他們就會盡情的折辱你,仿佛這樣能獲得莫大的樂趣。

說句不中聽的話,侯府這個地方,某些時候不啻於修羅場,而關素衣並不打算與這些魑魅魍魎多做糾纏,所以她得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讓這些人明白,莫說折辱,便是她的腳跟,也不是他們能碰得的。

眼見大小姐都跪了,一干管事也陸陸續續跪下,還有幾個自持資歷,勉強挺直腰板,頗有些負隅頑抗的意思,卻聽外面傳來丫鬟焦急的聲音,「夫人,宮里來人了,請您趕緊出去接旨!」

關素衣也不驚慌,領著一群人走到院外,抬頭望了望天色,辰時三刻,約莫剛剛下朝,這道旨意十有八·九是祖父和爹爹求來的,應該是好事。果然,一臉諂媚的小黃門迅速頒布聖旨,大意為聖上感念帝師教化之恩,而關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實乃女中表率,故加封關氏一品侯夫人之位雲雲。

趙陸離和孫氏也匆匆趕來,跪在廊下,聽完一大段贊頌之詞,臉色幾多變幻。因葉蓁厭惡孫氏的緣故,魏國建立之初,皇上分封各位功臣及其眷屬時,竟獨獨遺漏了鎮北侯府的老夫人,叫眾人看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也因此,鎮北侯府素來不與其他公、侯、伯府走動,一是怕丟臉,二也是無人搭理。

現在,侯府新夫人總算得了個一品誥命,這代表著鎮北侯府的女眷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地出去應酬,如何不叫人振奮?孫氏歡喜地差點暈過去,趙陸離也頗感欣慰,而趙純熙又高興又怨恨,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那些倨傲的管事們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一面擦汗一面想著該如何巴結這位新出爐的一品夫人。至於背後弄鬼?現在誰還有那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