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辭官(2 / 2)

愛誰誰 風流書呆 1623 字 2020-06-30

聖元帝正待發怒,關老爺子與關父卻慢慢脫掉冠冕,去除官袍,大步走上前跪拜。關父拱手,語氣凜然,「啟稟皇上,小女剖腹,不為褻瀆遺體,冒犯鬼神,而為救助腹中待產胎兒。佛語有雲:『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俗言又道:『人命關天,不可輕忽』。小女未殺一人,反救一人,微臣著實想不明白她錯在何處。然世人既都說她救錯了,那便錯了吧,微臣與父親用這兩頂烏紗換取一條人命,未曾覺得虧了一星半點,反倒大感慶幸!這便辭官歸家去了。」

老爺子也拱拱手,慨然道,「公道不在人心,善惡自有天定。老夫的孫女兒是不是妖婦,神明在看著,亡魂在看著,那僥幸存活的孩子也在看著。老夫非但不覺她私德有虧,還要贊她一句功德無量,銅心鐵膽,敢為人所不為,敢擔人所不擔,是我關家教養出的絕頂好的女子。今日老夫為她辭了官,老夫不覺可惜,只覺暢快,我關家千年家訓只一句話——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她俯仰無愧,我亦無怨無悔!皇上,老夫告辭了。」

話落也不等皇上反應,領著兒子大步退走,清風兩袖。

聽了他慷慨激昂,正氣凜然的一番話,又見他絲毫不戀棧權勢,說走就走,稍有風骨的文臣已被他深深折服,而眾武將早就對老爺子心服口服,自是轟然發聲為他求情,有幾個已拔出刀劍,要當場劈了宋玄。

似關家父子這樣的人,實乃朝中一股清流,無門第之見,無黨派之分,無文臣、武將之爭,你有道理,他們就維護;你觸犯國法,他們就彈劾,從來只對事,不對人。小人畏之,君子敬之,腦子素來一根筋的武人更是對他們親近非常,五體投地。

倘若帝師與太常離了朝堂,文臣、武將怕是會爭鋒相對地干起來。

聖元帝壓根沒料到二位泰山竟如此決絕,說走就走,等回過神來時唯有苦笑,笑罷想到備受非議的夫人,又是一陣心痛。

他眸色森冷地朝宋玄看去,一字一頓道,「如果朕沒記錯,宋大人剛入尚書台,擔法曹駕部曹尚書的職位,司法參軍事,掌鞫獄麗法,督盜賊,知贓賄沒入,復審各地要案,然否?」

宋玄不明所以,唯唯應諾,「然。」

聖元帝又道,「日前民刑之法已修訂完畢,其基准為何?」

「以人為本,人命關天。」說出這句話,宋玄才開始冒汗。他只知關氏剖了遺體,其行為驚世駭俗,有違人道,卻忘了她的初衷是為順應天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佛祖都不會怪她,又哪里輪得到凡人置喙。

「難為你還記得。」聖元帝似乎很欣慰,卻又飛快沉下臉追問,「其中第六條第七款是何內容?」

宋玄腦子蒙了片刻,再開口時嗓音已沙啞如礪,「第六條第七款,各地若發生人命官司,事涉死罪,當地官府不得擅專,須層層上報,層層審批,一應死囚唯復審過後才可秋後待斬,秋冬之前若有冤屈,還可投遞訴狀,盡陳內情,每有狀紙,官府必查,責無旁貸。」

「原來你都記得。」聖元帝環視鴉雀無聲的朝堂,徐徐說道,「對待死囚,朝廷尚且留給他一線生機,對待無辜嬰孩,只因他弱小,口不能言,腿不能動,便可以視而不見嗎?你們覺得關夫人救錯了,那明知腹中胎動,還把孩子與母體一同埋葬,就是做對了嗎?你們的是非觀,善惡感,朕著實不懂。」

他盯著宋玄,語氣冰冷,「明知人命可救而不救,且反過來責備旁人救錯,這種糊塗之語竟是從法曹尚書口中說出,朕深感震驚,亦失望已極。倘若日後有人命要案報予你處復審,你是否也會像今日這般黑白顛倒,善惡不分?」

他提起筆,一面緩言一面寫下罷免文書,「國法乃穩固社稷之基,不可輕忽。朕斷不敢將國法交予是非不分,善惡不明之人手里。明知里面有一條小生命,卻連一層肚皮都不敢割開,宋大人既無膽魄,也不仁義,還毫無血性,著實沒有半點可取之處,這駕部曹尚書的職位你就別坐了,讓給別人吧。」話落看了看附議宋玄那些人,搖頭冷笑,又指著為二位泰山進言的一名提刑官,說道,「新任法曹尚書,報上名來。」

那人萬沒料到天上竟掉下一個碩大的餡兒餅,砸得他腦袋發暈,恍惚中報了姓名,便見皇上在任命文書上落了御筆,蓋了印璽,而後甩袖離去。

方才還躊躇滿志的宋玄已面無人色,癱軟在地,被兩名內侍拖出去,扔下台階。他的擁躉莫不捶胸頓足,大感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