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乘佛法的開創者,佛門更適合我發展。」
「猶豫什么?真的只甘心做一個粗鄙的武夫嗎?」
一個個念頭閃過,訴說著佛門的種種好處,偏偏許七安還覺得很有道理。
人的思想是會變的,大概需要漫長歲月的時間來改變,但此時此刻,許七安在短短一瞬間,改變了本心。
開始向往佛門,向往佛法。
連教坊司的花魁們都不香了。
在眾目睽睽中,許七安站了起來,緩緩抽出黑金長刀,另一只手,按在了貂帽上.........
卧槽,不能摘啊,不能摘!
巨大的羞恥感讓他找回了一點「自我」。
抽刀、摘帽.......這是要給自己剃度,但他沒有頭發,摘了貂帽,他的大鹵蛋就曝光在成千上萬人眼里了。
............
「貧僧來訪大奉,實在是生平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度厄羅漢含笑的聲音響起,僅聽聲音就能體會他此刻暢快淋漓的心情:「一朝頓悟大乘佛法,更得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阿彌陀佛,天佑佛門。」
眾人大怒。
謾罵聲反而沒有,因為都在全神貫注的看著許七安,緊張的屏住呼吸,任誰都看出了許七安在掙扎,在於「修羅問心」做抗爭。
「堅持住,堅持住......」裱裱碎碎念著,秀氣的小手緊緊絞著裙擺。
懷慶瞳孔微有放大,她心里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的念頭,這個念頭化作兩個字:不要。
許平志站了起來,雙手握拳,像是和侄兒一起發力似的。
「你好像不在乎他當不當和尚。」
姿色平庸的婦人掃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在緊張,在憤怒,唯獨這個堂弟不去看登徒子,反而盯著度厄羅漢猛看。
「我在乎啊。」許新年說。
「那你怎么一直盯著度厄羅漢。」
「我在想應該從哪個角度捅他一刀。」
觀星樓頂,元景帝猛的回身,指著秘境中的許七安,急切道:「監正,朕不允許許七安遁入空門,成為佛家弟子。
「不管用什么辦法,你一定要阻止。」
監正笑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區區一個銀鑼,不必在乎。」
「不行!」
元景帝一口否決,氣沖沖道:「大奉好不容易出一位天縱奇才,怎可讓佛門度了去,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輸了天機盤。」
監正頷首:「陛下放心。」
他握住了酒杯,杯中酒水平靜,映出日月山河,映出黎民蒼生。
監正蒼老的手掌,青筋凸起,似乎在蓄力。
金剛經到手,他的目的達到了,至於「修羅問心」這一關,必須有外力才能阻止,單憑許七安自己,絕對無法抗住佛法灌頂。
但這時,監正忽然停下來,愕然眺望遠方。那是雲鹿書院的方向。
............
「啊,狗奴才抵抗住了。」裱裱興奮的尖叫一聲。
佛境里,寺廟內,許七安松開了按住貂帽的手,貂帽依舊戴在頭上。
他短暫的獲得了自我意志,抗拒加入佛門,抗拒那些灌輸進來的思想。
呼........這一聲吐息,是場外無數人的吐息。
度厄羅漢皺了皺眉,搖頭道:「皈依佛門,才能脫離苦海,長生不朽,長生不朽,方能度化他人。明明有大佛根,為何卻如此執迷不悟?」
許七安的抗拒,似乎引來了佛像的震怒,佛山霧氣劇烈抖動,一道頂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凝聚。
它宛如天地間的一切,萬事萬物都變的渺小,雲霧在他周身繚繞,法相的臉隱藏在肉眼看不見的高空。
寺廟還沒有法相手掌大。
擎天的法相緩緩垂頭,望著寺廟,而後,徐徐伸出了巨大的佛掌。
往下一按!
寺廟里,許七安肩膀猛的一沉,像是肩上被壓了一座大山。
排山倒海般的壓力,迫使他下跪。
不能跪,不能跪.........許七安心生警兆,他有預感,這一跪,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他會變成另外一個自己,一個尊佛禮佛的許七安。
寺廟外,擎天法相的佛掌,再次往下一按。
咔咔咔........許七安的渾身骨頭爆豆般的作響,尤其脊椎骨,隱隱外凸,隨時都會刺破血肉。
他的頭埋的更低了,怎么都直不起來。
唯一不變的,是膝蓋沒有彎曲。
不跪,不跪,不跪!就算要信佛,也是我心甘情願的信,誰都不能馴服我。
低著頭的許七安臉色漲紅,汗水一滴滴的滾落,他雙目充血,臉色猙獰,竭力對抗著從天而降的壓力。
他張了張嘴,倔強的吐出:「不跪........」
..........
雲鹿書院。
亞聖殿,濃郁的清氣直沖天際,整座大殿又一次震動。
書院里,學子和夫子們或抬起頭,或走出屋子,遙望亞聖殿方向。
殿內清光接連閃爍,院長趙守,三位大儒同時出現。
「怎么回事,前輩怎么又動了。」張慎愕然道。
懸掛在亞聖雕像頭頂的紅木盒子,劇烈震動,這一次,震感極其強烈,里面的東西似乎迫切的想要出來。
「又有人調動眾生之力?」李慕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院長趙守眉頭緊鎖,拱手道:「請前輩安靜。」
嗡嗡嗡........豈料,紅木盒子的震動愈發劇烈。
見狀,三位大儒立刻鼓盪浩然正氣,與院長趙守聯手,壓制紅木盒子,拱手道:「請前輩安靜。」
紅木盒子再次安靜,但就在下一刻........
「砰!」
紅木盒子炸散,亞聖殿內清光一震,院長趙守,三位大儒胸口如撞,鮮血狂噴,齊齊震飛。
一道清光破盒而出,撞穿殿頂,破空而起。
院長趙守追出亞聖殿,目光隨著清光,它掠過群山,消失在天際。
那是京城的方向..........
.............
「阿彌陀佛,想不到許施主執念如此深刻,想必皈依佛門後,佛心反而更澄澈。」度厄羅漢雙手合十。
裱裱惡狠狠的瞪了眼度厄羅漢,她突然走出涼棚,高喊道:「不要給禿驢下跪,狗奴才,站著。」
佛境中,許七安的肩膀血肉模糊,頸椎以詭異的角度彎曲,他的痛苦清晰的映入場外眾人的眼中。
這是什么樣的執念,竟讓人在承受如此重壓之下,膝蓋依舊直著。
這是許七安?
這是那個油腔滑調,又風流好色的許七安?
熟悉他的人,此刻心里徒然一震。
突然,涼棚里,某個穿便服的老者站了起來,他眼眶發紅,用微微顫抖的聲音,高聲道: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能寫出這種詞的人,不跪!」
張巡撫。
許平志喝道:「寧宴,站直了,不跪。」
許鈴音突然嗷嘮一嗓子:「大鍋.......」
魏淵摸了摸她腦殼,替她說完下一句:「不跪。」
王首輔站了起身,朗聲道:「大奉武者,不跪。」
群眾里,突然有人抬起拳頭,吼道:「不跪。」
這一下子,就算點燃了導火索,圍觀的百姓們沸騰了。
「不跪。」
「不跪。」
「不跪!」
一個,兩個........越來越的多的人喊著「不跪」,一位父親把兒子高高舉在頭頂,稚童的清脆的聲音喊著:「不要跪。」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與她一起喊:「大奉子民,不跪。」
從涼棚到場外,從貴族到百姓,這一刻在場的大奉子民,發出了共同的聲音:
「不跪!」
............
我好像又感覺到眾生之力了........意識朦朧間,一股純粹的念頭涌入他的識海,這股念頭駁雜而宏大。
在向他傳遞一個聲音:不跪!
剎那間,許七安雙眸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像是在黑暗中徘徊的苦行者,終於見到了曙光。
他依舊無法直起脊梁,但是,鬼使神差的,他抬起了手臂,像是要握住什么東西。
冥冥中有什么東西來了。
同一時刻,許七安吼出了京城成千上萬百姓的心聲:「我!許七安,不!跪!」
當是時,一道清光破空而來,帶著「轟隆隆」的破空聲,帶著不可匹敵的力量,悍然撞入佛境。
這道清光,應召而來。
佛境中,那尊擎天法相似有所感,收回了佛掌,拍向撞入秘境的清光。
交鋒的剎那,清光和金光同時一黯,沉寂了一秒,耀眼的青金光團炸開。
隨後才是「轟隆隆」的爆炸聲,震的京城百姓抱頭鼠竄。
外場,狂風肆虐。
擎天法相崩裂成純粹的金光,歸於這片佛境。那道清光旋即入廟,落在許七安手里。
那是一把古朴的,黑色的刻刀。
許七安緩緩的,慢慢的直起腰桿,握緊了刻刀。
「眾生皆可成佛,為何跪你?」
他說完這句話,平靜的刺出了刻刀。
咔擦.......佛像眉心龜裂,裂縫瞬間遍布全身,繼而崩散。
轟隆隆!
佛像崩潰的同時,佛境劇烈抖動起來,佛山坍塌,天搖地動。
咔擦!
度厄羅漢愕然低頭,看見金缽裂開一道道縫隙,終於,「砰」的一聲,炸成齏粉。
佛境隨之幻滅。
兩道身影跌出,昏迷不醒的凈思,以及傲然而立,手握刻刀的許七安。
許七安徐徐掃過全場,然後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暈倒之前,許七安按住了貂帽。
這是他的尊嚴。
滿場寂靜無聲。
觀星樓頂層,監正不知何時離開了八卦台,目光銳利的盯著許七安手里的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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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沛哥大大」和「城北徐工」的盟主打賞。沛哥這個id有些眼熟啊,是我認識那個沛哥嗎?改名字了?
晚上碼字的時候睡了一覺,太困了,今天白天沒什么時間補覺,所以撐不住趴著小睡了幾個小時。呼........好歹寫出大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