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造畜(1 / 2)

有姝 風流書呆 3235 字 2020-07-01

七皇子頗費了一番心思安撫有姝,等他平復下來才入金鑾殿面聖。政務處理完畢,就有幾名大臣站出來,說諸位皇子都已長成,為了穩固江山社稷,是時候冊立儲君,還請皇上多加考慮雲雲。

景帝今年已經五十出頭,這在醫療技術十分落後的古代算是高壽,但他卻覺得自己還能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故而對側立儲君之事頗多抵觸。然也正如大臣所言,在外人看來,他已是垂垂老矣,時日無多,再不冊立繼任者,恐怕很多人會開始左右搖擺,從而導致朝綱混亂。

他眯眼,視線在諸位已經入朝參政的皇子身上滑過。大皇子乃嫡長子,名正言順,於是露出勢在必得的表情;老三生-母只是個歌姬,且早已故去,便只能依附嫡系,此時此刻正看著大皇子,顯然准備擁立對方;老四的生-母是靜妃,出身高貴,母家得靠,有一爭之力,卻也懂得收斂鋒芒,如今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對皇位並無覬覦;老五、老六、老九,幾乎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算計。

景帝面對這群表面孝順溫良,實則虎視眈眈的兒子,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慌與疲憊。當一個人不可避免地步入衰老期,尤其他還曾高高在上、呼風喚雨,再要從雲端走下來,哪怕只是一個勢頭,也足以令他體會到墜入深淵一般的危機感。

景帝很想發火,卻又克制住了,看見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從懷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兀自替膝上的小狗打理毛發的老七,這才緩和一點。近年來,他的身體的確大不如前,除了老七、鄧朝山、幾個心腹,再沒有旁人知曉。若非老七幫著處理朝政,諸位皇子怕是早就斗起來了,哪里還有現在的太平盛世?

他對老七是極為放心的:一,他沒有母家可以依靠;二,他沒有康健的身體;三,他沒有野心,除了懷里的小狗,對任何事都是可有可無。也因此,景帝願意對他和他的小狗稍加縱容。否則,一般的小狗若是穿上堂堂大燕國的親王朝服,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老七,大家都在商談正事,你怎么給你的小狗梳起辮子來了?朕告訴過你多少次,寵它也得有個限度,你看看你現在,心思全撲在養狗上面,身邊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景帝狀似訓斥,實則滿臉都是無可奈何的微笑。

方才還盯著皇上不放的大臣和皇子們全都轉頭去看端親王,雖已見慣不怪,卻還是覺得啼笑皆非。只見端親王手里竟捏著彩綢,慢慢把小狗腦袋兩側的毛發編成小辮兒,垂落在紫金冠兩旁,這下不僅衣著,連-發型都與他自己像了個十成十。

有姝被人盯習慣了,用爪子把眼睛一捂,准備睡上一覺。七皇子沖景帝微笑,「父皇,兒臣就這一個心肝肉,還請您多多擔待。立儲之事與兒臣無關,兒臣聽聽也就罷了。」

諸位皇子陸續沖他釋放善意,均認為在奪嫡之路上能拉攏這位才能超凡卻又淡泊名利的皇弟(皇兄),便是如虎添翼。

景帝見眾人又把注意力轉了回來,沉吟道,「事關重大,朕還需考慮幾天。老七,你母後甚為想念你,待會兒去坤寧宮陪她說說話再走。」然而皇後深恨慧妃,又怎會對她的兒子心存善念?還不是為了給大皇子的未來鋪路?端親王智多近妖、運籌帷幄,且還深得皇上信任與朝臣擁戴,把他拉攏過來,其余幕僚也就不夠看了。

這等用意,不僅景帝了然,其余皇子也都心知肚明。景帝雖然疑心甚重,卻也惜才愛才,老七這樣的治世之才,他定然會好好保護培養,然後留給下一任帝王。無論繼任者多無能平庸,只要有老七在,大燕國總不會差到哪兒去。

皇後把老七叫去,除了拉攏親近,更想把嫡親侄女兒指給他當正妃,好把他綁在大皇子的船上。景帝明明知道她的打算,卻並不加以阻攔,且還極力促成,是不是表明他屬意的儲君是大皇子?

思及此,除了大皇子那一派系,其余人等皆心緒不定,目光晦暗。景帝仿佛毫無所覺,略交代幾句就親自推老七離開,不忘把大皇子也叫上。

大皇子居嫡居長,於情於理都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卻架不住他與皇後曾經失寵十幾年,根基不夠穩固。不說各位皇子心里不忿,便是那些早早站了隊的大臣也都頗有異議,回去之後紛紛開始琢磨對策。

這大燕國的天,怕是要變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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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父皇把自己推到岔路口,轉個彎兒就上了坤寧宮的繁花小徑,七皇子連忙拱手,「父皇,您與皇兄先行一步,兒臣想去看看母妃與皇弟。」

老七就是太過重情,即便慧妃與老八那般對他,這些年來他依然時時去探望,叫景帝極為觸動。當然,為了防止慧妃與老八將當年那些丑事宣揚出去,他早已命人在他們的吃食中下了啞葯,雖不至於完全說不了話,卻也只能發出簡短的幾個單詞。倘若他們提到敏感的字眼,諸如太後、靖國公、亂-倫等等,自然有宮人會上前阻止。

淫-亂宮闈倒也罷了,卻還要添上一條逆亂人倫之罪,事情傳出去不但有辱皇室形象,更會讓百姓對皇族血統產生質疑。素來以姬姓為榮的景帝斷然不會讓列祖列宗蒙羞,更不會讓先皇名譽受損、死不瞑目,於是只好犧牲掉慧妃母子。

他沒殺人滅口,只是把二者幽禁宮中,倘若祖宗顯靈,恐怕還會罵他一句「婦人之仁」。也因此,景帝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更不會覺得愧對誰,但見老七如此仁義,卻還是深有感觸。老七越是這樣,他越是恨鐵不成鋼,同時也越發倚重信賴。

「去吧,看一眼得了,免得又被傷到。」景帝滿臉無奈,大皇子也露出同情之色。

七皇子頷首答應,讓小順子推自己去冷泉宮。冷泉宮,顧名思義便是被冷清湖水包圍的宮殿,除了一條鋪設在水面上的游廊,並無別的出路。進了這里等於入了囚籠,求生不得求死無門,除了熬日子便只能熬日子。

慧妃今年也才三十五六,卻已經雙鬢斑白、滿臉皺紋,看著像個垂暮之年的老婦。她正佝僂著身子,給癱瘓在床的八皇子擦洗。八皇子躺得太久,背部與臀-部-長了一大-片褥瘡,血紅的皮肉滲出淡黃膿水,看著十分觸目驚心。他顯然非常痛苦,不斷捶打枕頭,發出沙啞的低吼,卻喊不出一個字。而僅有的兩名太監卻只是站在門口冷眼旁觀,並不肯上前伺候。直到看見緩緩而來的端親王,他們才慌了神,一個去打熱水,一個去拿葯。

聽見響動,慧妃露出欣喜的神色,扔下帕子迎出去。

「老啊,你啊啦(老七,你來啦)。」她張口,發出的卻是一串怪聲,只得羞愧地低下頭去,見老七的小狗正扒拉著四只爪子,想翻過門檻,立即彎腰去抱。

「別碰他,他自己能行。」七皇子語氣淡淡,眸色卻有些冷厲。他極為不喜旁人碰觸有姝。

慧妃尷尬地收回手,掌心貼在裙擺上用力摩擦。她記起來了,這雙手剛才還幫老八清洗過褥瘡,實在是骯臟不堪,哪里能去抱老七的寶貝疙瘩?思忖間,殿內一如往常般傳來老八尖銳地嘶吼,原來小狗已經翻過門檻,徑直跑到內殿去了。

它踩著小碎步走到老八床邊,晃了晃頭上的紫金冠和彩綢小辮,又抬了抬穿著親王袍服的前爪,仿佛在炫耀,然後快速搖著小尾巴,從床尾走到床頭,又從床頭走到床尾,務必讓八皇子看清自己金貴的行頭。

上帝說人有七宗罪,除了天使,每個凡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一點,卻也有一些極為偏執者會陷入其中,無可救贖。而七皇子已經落入妒忌的深淵,即便外人不去折磨他,他自己也能妒恨欲狂,生不如死。

眼見老七十三歲封王,十六歲入閣,連他的小狗都穿著親王朝服,戴著親王冠冕,在宮中備受追捧。反觀自己,卻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這與他曾經設想的未來完全不一樣。老天爺是不是把他們的命運弄顛倒了?

他瞪視小狗,恨不能用意念絞死它,卻被匆忙走進來的慧妃擋住。

七皇子抱起小狗,臉色極為陰沉。老八看向有姝的目光已隱隱觸及他的底線。他在床邊坐下,像往常那樣詢問二人近況,又吩咐兩名太監去御葯房領些上好的葯材回來。老八的褥瘡再不治就晚了。

不要你假好心!八皇子想罵他,發出的卻是一串啊啊聲,反倒顯得更為無力,只能鼓著血紅的雙眼瞪視。

七皇子定定看他,半晌不說話,一只手輕捏小狗粉-嫩的肉墊,一只手敲擊桌面,神色極為莫測。八皇子被看得渾身發毛,明明恐懼到極點,卻還是硬著頭皮叱罵,「看啊啊看(看什么看)!」

慧妃也很不安,一會兒偷覷老七,一會兒乜著老八,臉色漸漸白了。

七皇子湊到八皇子耳邊,正欲說話,卻立刻閉了氣,然後從懷里掏出一根熏了龍涎香的手帕,捂住有姝口鼻,淡聲道,「老八,你太臭了,看把我家有姝熏的。」

有姝兩只前爪抱著主子的手帕,整個腦袋埋了進去,顯然對八皇子的味道很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