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醫術(1 / 2)

有姝 風流書呆 3226 字 2020-07-01

淳,音同蠢,這是諸位大臣商議了好些天才為淳帝定下的年號。淳帝尚且懵懂,旁人卻都暗地里恥笑開來,更有那些佞臣奸宦借他的名義大肆斂財,魚肉百姓,把好好一個晉國弄得四分五裂。

當虎威將軍攻入京城時,有那么一時兩刻,淳帝起了自戕的念頭,卻又在看見太後吊死的屍體時失去了全部勇氣。他想活著,迫切地想活著,哪怕苟延殘喘也比屍骨無存要好。於是他拿出皇室保存了幾千年的藏寶圖,以交換這樣一個機會。被虎威將軍刺中心臟後,不知怎地,他稀里糊塗的思維開始清晰起來,漸漸意識到:哪怕給了寶藏,對方未必就會守信。現在這世道,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才是常態。

好在開啟地宮需要皇族鮮血,淳帝才平安無事地撐到最後。說實話,虎威將軍雖然舉止粗-魯,對他倒也不壞,嫌棄歸嫌棄,辱罵歸辱罵,卻從不毆打,遇見危險的第一瞬間還不忘保護他的安全。

連續幾次被虎威將軍舍命相救之後,淳帝有些為難又有些竊喜地暗忖:這廝仿佛對朕極有情義,雖然朕看不上他那張糙臉,倒是可以敷衍一二。如此,總比找到寶藏後被卸磨殺驢來得強。

但下到地宮之後,淳帝才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虎威將軍愛慕之人壓根不是他,而是藏在這具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他們每次沉睡就會交換主導權,彼此卻都沒有清醒時的記憶。

難怪每天晚上虎威將軍都要抱著自己入睡,第二天卻萬般粗-魯地把自己丟開;難怪他即便十分不耐,也總會護衛自己左右,淳帝拊掌,終是恍然大悟。但一切都太遲了,也不知那靈魂究竟是什么來路,竟使了妖法把身體獨占去,反把淳帝扔進一具所謂的,淳帝的本體中。

淳帝盯著鏡子里的丑陋面孔,久久無法接受現實。便是他再蠢,再平庸無能,父皇責罵他時總也要加一句「綉花枕頭」。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草包就草包吧,好歹是個漂亮的草包,倒也賞心悅目。

但現在,便是這最後一個優點也被人奪去了,淳帝如何甘心?他想著,不管這具身體是誰的,反正自己用了十幾年,就算作自己的,那人不是能移魂嗎?朕也找個高人移回去!

故此,他就算輪番被虎威軍的將士們折辱打罵,也緊緊墜在隊伍後頭不肯放松。少年去哪兒,他就去哪兒,免得弄丟這副漂亮的皮囊。他漸漸發覺,自己果然與以往大不相同了,那少年因為騎馬而遭受皮肉之苦時,他接連奔跑一整天也不見腳底起泡,更不帶喘氣;渴了喝生冷河水,餓了嚼樹皮草根;為了混一口飯吃,還幫著小雜兵喂馬、刷馬,變得熟能生巧起來。

他一面為自己的墮落感到悲哀,一面又為身體的強-健感到慶幸,若是這具身體像少年那般嬌弱,怕是死了幾百回了。他暗暗觀察少年,越發嫉恨他的好運,明明使用的是同一副皮囊,怎么虎威將軍對待他的態度就那般溫柔,對待自己卻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殘忍。什么護衛左右、舍命相救,全他娘的是放屁!他其實只是舍不得少年的身體受到一丁點傷害罷了!

淳帝抱著一塊干糧悉悉索索啃咬,赤紅雙目卻極其不甘地盯著前方。想當初他嚷著要一碗碧粳粥,虎威將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舀了水一瓢接一瓢往他腦袋上澆,差點沒把他凍死!現在呢,見少年因沿途奔波而略顯消瘦,他竟花費幾百兩銀子專門給對方買了幾袋碧粳米,頓頓喝,見天喝,還打來各種野味改善伙食。

他奶奶的!同樣是人,差距怎就這樣大?那小子究竟哪點比朕好?淳帝摸-摸臉上又糙又黃的皮膚,挺直的脊背不由佝僂下去。他快速吃完干糧,跑到河的上游洗澡。

「每天洗三回澡,總能把這身皮子洗白一些吧?」他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用力揉搓手臂,忽然,一陣倉促的蹚水聲從後方傳來,駭得他心臟直跳。此處遠離營地,若是遇見猛獸,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盡量放緩呼吸,從石頭縫里往外看,然後愣住了。

來的不是猛獸,卻比猛獸更可怕,是那大胡子的虎威將軍。他把肩上扛著的少年扔進淺水區,不等對方爬起來便壓過去,沉聲道,「現在,這具身體已經完完全全屬於你了,我若是辦了你,你肯不肯給?」

……

……

……

等二人離開之後,淳帝連忙跑出來,反復搓洗身體,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反復回味方才那一幕。真白,真嫩,真柔韌,長到十五六歲才知道,原來這具身體還是個尤-物!

也算他命大,虎威將軍欲-火焚身之時放松了警惕,絲毫沒發現他在偷-窺,否則早就提刀砍人了。他回到營地,發現自己再也沒法直視軟倒在將軍懷里的少年,卻又忍不住去打聽對方的一舉一動。

少年似乎很受劉溫等人尊重,軍中一應大事都會聽取他的意見,將軍更是對他言聽計從。這樣看來,他並非與自己一樣,是個無用的綉花枕頭。他花了五年時間挖開一條水渠,把黃河水引入干旱的西北各省,令此處從不毛之地變成富饒的塞上江南。許多飽受戰亂之苦的流民聞訊遷移過來,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繁華的城池。

天文、地理、精算、土木,他仿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且還把五大三粗的虎威將軍調-教成了不怒而威、高深莫測的西北王。當虎威將軍打下中土,坐地稱王那天,淳帝隱藏在百萬將士中,看著跑下王座去牽少年的糙漢子,低低啐了一口,「呸,丑八怪,憑你也配!」

旁邊有人聽見了,用力擰了擰他胳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個兒那熊樣!」

淳帝冷哼一聲,終是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這副皮囊他不要了,怕糟踐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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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駕崩那一天,有姝也跟著沉睡過去,劉溫將二人的屍體秘密運回地宮安葬。又是六百年輪回,孟長夜的屍體早已化作飛灰,唯余一件金光閃閃的龍袍落在棺底。

有姝沒去碰主子的遺物,而是爬出棺材,准備從密道離開。被他封印在石門上的陸判官急忙喊道,「姬公子,您什么時候才肯放陸某出去?如今已過了六百余年了!」

本已踏出石門的有姝這才轉回來,指尖隔空一點,把那張禁錮符燒掉。陸判官如蒙大赦,一再磕頭道謝後便鑽入地底,跑得飛快。有姝盯著無端空了一處的石門,不由皺緊眉頭:這樣似乎顯得有些難看,要不再把人弄回來?

算了,隨他去吧。片刻後,他緩緩搖頭,末了不疾不徐地朝殿外走去,甫一跨出殿門,就見一根立柱上貼著一張紙條,上書:拿些錢財再走,免得餓著自己!

對,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去了外面哪能沒有銀子?有姝恍然大悟,連忙打開最里側的宮室,拎了一包金葉子出來,正欲關掉石門,又見上面貼著一張紙條:財不露白,小心收好!

不用想也知道這定是主子的吩咐,他即便瀕死也還在為自己操心。有姝眼角泛紅,忙把衣裳的里襯拆開,將金葉子一片一片縫進去,又在袖袋里藏了幾顆碩大的夜明珠,這便滿足了。經過幾世積累,地宮里的寶藏比以往多出幾倍,滿滿當當,堆積成山,若是讓世人知道,定會為此瘋狂。

有姝出了天坑之後立刻把密道封死,布了一層又一層法陣,確保除了自己和主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去,這才作罷。眼看天快黑了,他做了一只火把,磕磕絆絆摸下山,剛抵達官道就見一群騎著馬的官差飛速靠近。

「找到了,這人正是宋有姝!」打頭的官差仔細盯了少年幾眼,然後揚聲高喊。

「跑啊!看你往哪兒跑!」眾人紛紛下馬,二話不說便往有姝頭上戴了枷鎖,腳下環了鐐銬。

「你們抓我-干什么?」有姝莫名其妙,心道難不成又像上回那般,遇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且留下一個爛攤子?

「裝什么傻?咱們大少爺被你治死了,不抓你抓誰?」官差急著回去復命,把人推入囚車便策馬狂奔。

可憐有姝被顛得五臟六腑移了位,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與此同時,他也不忘思考自己的處境:首先,在這世上似乎有一人與他長得極為相似,以至於這些官差一來就抓錯了。對方現在在哪兒,是死是活,都需驗證。倘若還活著,有姝定然要把對方找出來,絕不為他背黑鍋;倘若死了,便也將錯就錯,掛在此人戶籍下,也好各處走動,尋找主子。

既是「治死了大少爺」,可見那人應當是個大夫,且還得罪了權貴,想要脫困便得把苦主救活。思及此,有姝心下大定,把手伸進袖袋,摸了摸那支陰陽點化筆。

一行人到得官衙時已經入夜,門梁上掛著兩盞燈籠,上書「冀州太守府」五個燙金大字兒。有姝這才明白,那所謂的大少爺應當是太守府的大少爺,高官子弟,只不知是嫡是庶。思忖間,他已被官差押入大牢候審,幾名獄卒知道此人害死了大少爺,要料理,也得等太守大人親自前來料理,故而拎著酒瓶去了外間,不多時就嘻嘻哈哈地行起酒令。

有姝席地而坐,徐徐開口,「說吧,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