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醫術(1 / 2)

有姝 風流書呆 3307 字 2020-07-01

宋氏一族早已敗落多年,唯獨宋慶才,也就是「宋有姝」父親這一房日子過得富庶,故而常常有族人找上門尋求救濟。偏宋慶才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自己嫡親的兒子都不供養,更何況血緣隔了十萬八千里的旁支,只管吩咐家丁拿掃帚攆人。久而久之,宋慶才刻薄的名聲就傳了出去,放眼全族,竟沒一個對他心存好感。也正因為如此,宋忍冬被郕王杖斃之後,族人不想著前去悼唁,反而落井下石,紛紛前來瓜分家產。

也怪方氏自作孽不可活,早就打定主意要弄死「宋有姝」,因此有意無意讓人放出風聲,說宋二少爺失蹤了,然後再派人前去加害。但不等他們動手,宋忍冬就出了事,繼而有姝取代了原主。

方氏蠅營狗苟一輩子,原以為自己才是最大的勝者,卻沒料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落得個無處容身的下場。族人們貧困太久,得了宋二少爺許諾,立時抄著棍棒打上門來,把方氏的私庫掏得一干二凈,連她房里的綢緞、首飾、衣裳也都哄搶一空,青磚刮了一層又一層,生怕地下還埋有金銀。那架勢,比蝗蟲過境還可怖。

方氏原打算偷偷藏幾個私房錢好給女兒備嫁妝,誰知臨到頭竟連個銅板都沒剩下。故此,她對「宋有姝」可算是恨之入骨,打算仗著自己庶母的身份訛詐一筆巨資,否則就上官府告他不孝。她雖是賤籍,好歹已被宋慶才扶正,也能算「宋有姝」半個母親。

她能想到的,有姝如何想不到?有姝一沒拿她們家產,二與她們毫無血緣,憑什么白養兩張嘴,討不了好不說,反倒惹來一身腥,豈不是自找苦吃?如此,有姝好好把魏國律令鑽研了一下,終於找出兩條較為合適的條陳,將之抄錄下來寄給族長,又暗地里奉送了一百兩酬金。

族長是個精明人,很快領會了宋二少爺的意思,帶上一眾族人敲響登聞鼓,把方氏告上衙門。方氏正打算領著女兒去「宋有姝」暫居的客棧大鬧,好叫鄉親們看看這人是如何狼心狗肺,不孝不悌,哪料剛走到半路,就被捕快鎖了去。

她一無銀錢打點關系,二無人脈幫忙求情,自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連緣何被抓都鬧不明白,只得戰戰兢兢地跪在堂下待審。宋丁香也被一塊兒拘了去,此時已嚇得涕泗橫流,魂飛魄散,一個勁兒往母親身後躲。

反觀族長這邊,有宋二少爺大把大把地撒銀子疏通,那府台大人還未入得公堂,就已打好宣判的腹稿。當然,這事原本也是宋二少爺占理,便是三堂公審,府台也不怕被人拿住話柄。有銀子賺還毫無風險,自是兩全其美。

在站班皂隸們的「威武」聲中,府台大人緩緩而來,不等方氏喊冤就讓宋氏族長請來的狀師念狀詞。方氏側耳一聽,便似五雷轟頂,原來這些人竟以「賤籍出身,沒有資格扶為正妻」為由將她給告了。魏國的確有這么一條律令,一般的世家大族也嚴禁此事發生,但在商賈之家卻沒有這些顧忌,全賴家主喜好而已。

此前宋慶才一房有權有勢,即便族長強烈反對,到底還是讓他把方氏的名字寫進了族譜。現在宋慶才死了,宋忍冬也死了,只要族人肯攬這個官司,自是一告一個准。

府台大人很快就依律辦事,將方氏的正妻之位革除,又改了族譜。也就是說,她現在不過是一名賤妾,宋慶才一死,她便成了無主的奴婢,可以隨意發賣甚至打殺,無論是法理還是血緣,都與宋二少爺毫無關系。宋丁香的身份也從嫡女變成了庶女,且還是丁點兒嫁妝也無的庶女,今後的婚嫁問題怕是非常難辦。

不過半個時辰,這樁官司就了了,府台大人拍打驚堂木,宣布退堂。方氏與宋丁香互相攙扶著出了衙門,前來作證的族人也三三兩兩離去。其中一名中年婦女素來與方氏不對付,沖地上啐了一口,幸災樂禍地道,「小賤人,方才不還領著女兒,打算去客棧找宋二少爺鬧呢嗎?你現在再去啊!你去一個試試!」

「你作甚攛掇她?」又有一名婦女上前,冷笑道,「之前她是宋家主母,占著長輩的名頭,自然能誣賴二少爺。現在她是賤婢,府台大人重給她寫了一張賣-身契,已經送去二少爺處,她若是敢鬧,二少爺便是當場把她打死也沒誰敢說一字半句。」

「倒也是。嘖嘖,當初風光無限的時候,她恐怕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二人一唱一和地遠去,徒留方氏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宋丁香雖然驕縱,卻也不蠢,明白自己和母親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母親本就是賤籍,被人牙子賣來賣去,連自己老家在哪兒都不記得,更何談親族。也就是說,她們現在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只能彷徨無措地徘徊在街頭。

「母親,咱們現在該怎么辦?」宋丁香顫聲詢問。

「能怎么辦?我的賣-身契在宋有姝那兒,你好歹是他妹妹,除了找他已經沒有別的活路。你莫要任性,見了他乖乖叫一聲哥哥,無論他怎么打罵,都得默默忍下來,待日後嫁人就好了。我現在只是個奴婢,按理來說沒有資格幫你操辦婚事,你的下半輩子全有賴於宋有姝一念之間,你可明白?」方氏咬牙低語。

宋丁香露出屈辱的神色,「我不要叫他哥哥,他原本就不是我的哥哥。娘,咱們別去找他,隨便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

「你不認他,他也不會主動認你,反而樂得逍遙。我現在失了自由身,手里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別說租個院落,連客棧里的馬棚都住不起。你若是跟著我,只能吃苦受罪,找不到什么好婆家。然而這些都是小問題,若我不主動回去,宋有姝就能以『逃奴』的罪名將我發賣或打殺。我的命現在已完完全全被他捏在手心,由不得自己了。」

宋丁香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哭哭啼啼,不甘不願地跟隨母親去找嫡兄。

有姝的本意是讓方氏和宋丁香別來糾纏自己,哪料族長太貼心,竟把方氏的賣-身契弄了來。見方氏領著女兒前來磕頭認罪,他直接把賣-身契撕毀,言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也不缺你那幾個賣-身錢,你當初怎么對宋有姝的,我現在就怎么對你。你領著宋丁香走吧,找到落腳點便使人給我遞個消息,我每月給你們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怎么活命?」享受了多年的榮華富貴,方氏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大的落差。

「宋忍冬當初也是一月給宋有姝一兩銀子,還常常因為貴人事忙給忘了。宋有姝沒銀子買糧食,連樹皮草根都嚼過,不也活下來了嗎?」有姝優哉游哉地喝茶。

方氏啞然,臨到此時才知:與其被宋二少爺放歸自由,還不如賴在他身邊過得舒坦。他看似大仁大義,實則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丁點虧都不肯吃。當年他遭過什么罪,現在也得讓仇人一一品嘗。早知道他心思這么深,氣運這么好,何苦將他得罪死??

方氏懊悔不迭,卻也無力回天。人家連賣-身契都撕了,還說每個月會給銀錢,便是鬧將出去,旁人也只有贊他寬仁大度的份兒,斷然不會說半句不是。好人壞人全讓他給做絕了,反倒讓方氏和宋丁香無路可走。二人無法,只得拿上他贈予的十兩銀子,前往房租便宜的地段落腳。

宋氏一族得了天大的好處,自然要投桃報李,家產分割干凈後獨獨把仁心堂留給有姝,好叫他重振門楣。有姝當面笑納,背轉身卻暗暗搖頭。宋家這些人一個二個都是人精,知道仁心堂名聲已經臭大街了,再如何經營也無法起死回生,這才拿出來做人情,也好堵自己的嘴。

罷了,與其坐吃山空,不如找個店面暫且謀生。有姝掂了掂消減大半的錢袋子,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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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堂的鋪面早就被宋家買下,地段位於滄州城的神農街,從街頭走到街尾,全是各種醫館、葯鋪,誰若是得了病,只管往這里來就成,保管有人能治。仁心堂原是最富盛名的一家葯房,卻因宋忍冬販賣假葯、欺詐顧客,把它經年積累的好名聲徹底敗壞了。現在,滄州府的百姓若是得了病,絕不會來仁心堂抓葯,生怕回去以後吃死。

反倒是隔了幾個鋪面的新開的周氏醫館生意興隆,每天都有許多人排著長隊等待周大夫給自己把脈。若是沒有急症,連那些權貴都得遵守先來後到的規矩,先去櫃台拿號,再坐等叫號,一個一個來不許插隊。

這種人人平等的感覺很是迎合升斗小民仇視權貴的心理,也給周氏醫館打出了兼愛無私的名聲。漸漸的,大伙兒有病都愛往周氏醫館去,其余醫館自是門可羅雀,生意冷清。

別家醫館好歹還有一些熟客,被周大夫痛批過的仁心堂卻一個客人都沒有,有姝又當掌櫃又當跑堂的,竟也整天無所事事,昏昏欲睡。

生意人,誰沒有一點競爭意識?別家醫館見大事不妙,便准備聯合起來給周氏醫館下絆子,暗地里聚了一次,讓大伙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有姝本就不靠仁心堂養活自己,銀錢花完還能變賣夜明珠,揮霍幾年不成問題,故此,這趟渾水他一點兒都不想沾,隨便找個借口推脫了,然後見天兒地跑到郕王府門口轉悠。王府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意識到此人形跡可疑,見他一來便上前驅趕,再不走就拔刀相向,態度十分惡劣。有姝無法,只得歇了偶遇郕王的心思,轉回仁心堂照看店面,順便徐徐圖之。

這日,街上忽然傳來吵嚷和啼哭聲,有姝正閑得發慌,連忙跑到門口眺望,卻原來是一名鄉下漢子被瘋牛頂穿胸口,已奄奄一息,其妻兒連同鄰里將他抬到府城尋找名醫救治。他們挨家挨戶地哭求,都被拒之門外,有幾個坐堂大夫還直白地告訴他們別白費力氣,趕緊回去准備後事吧。

其家屬自是不肯答應,執著地敲開一家又一家醫館的大門,眼看敲到有姝跟前時,有路人高聲提點,「千萬別去仁心堂!仁心堂的東家不是什么好人,賣的葯都是假貨,便是沒病也能給你治出三分病來。你家男人現在好歹還有一口氣在,落到仁心堂,那真是沒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