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伸過來的秤桿,黃峨雙手捏緊衣角。明明已經見過無數次,這一次卻緊張異常,她雙腿現在都是軟的。
贊者大呼:「稱心如意!」
隨著秤桿將蓋頭掀開,禮樂聲再次大作,黃峨羞得低著頭不敢見人。
婚禮,本稱「昏禮」,自然是黃昏時進行,拜堂之後就直接送進洞房,不用跑去挨桌給來賓敬酒。
婚房之內,紅燭燃動。
王淵和黃峨在盥盆洗手後,便來到幾案之前,被引導著祭黍、祭稷、祭肺。這些都是古禮,平民結婚沒那么講究,但官員結婚卻應該遵循。
三祭三飯,謂之「共牢而食」。
接著便是「合巹禮」,就是把匏瓜劈成兩半,夫妻各執一半喝酒。這個程序,後來漸漸演化為交杯酒。
王淵解下黃峨頭上的紅繩,丫鬟夏嬋拿著剪刀,分別剪下新郎、新娘一縷頭發,用紅繩系好放入錦囊之中。
那根紅繩,自訂婚之日起,黃峨就必須綁在頭上,表示自己已經有了婚約。現在由王淵解開,再系二人剪下的頭發,便是真正的結發夫妻了。
直至此刻,婚禮才算告一段落,閑雜人等全部離開婚房。
為啥說告一段落?
因為明天還得早起,王淵領著老婆去拜祖宗和父母,拜完之後才算真正完成婚禮。唐朝時期的拜堂,特指這個程序,並非明代的拜天地。
其他人都已離開,唯獨丫鬟夏嬋不走。
黃峨問:「你還留下做什么?」
夏嬋說:「伺候老爺和夫人吃飯啊。」
「不用了。」黃峨覺得這個丫鬟好不知趣。
「這就嫌我礙事了。」夏嬋嘟著嘴離開。
民間有鬧洞房的,王淵這個翰林院侍讀學士卻不怕,哪個損友敢跑來鬧洞房,王二郎保准一只手就將其扔出圍牆。
待夏嬋把房門關上,王淵才說:「餓了吧?」
「有一點。」黃峨扭捏道。
王淵笑道:「今天這是怎么了?都不敢跟我說話。」
黃峨為王淵盛了一碗黃米飯,捧至眉間說:「夫君請用飯。」
王淵一直保持著微笑,接過飯碗:「舉案齊眉雖是佳話,但你我夫妻不用那么客氣。」
「嗯。」黃峨的聲音細如蚊吶。
剛才「共牢而食」,只象征性吃了一口,兩人早就餓壞了。
可惜飯菜並不豐盛,只有稷和黍兩種飯,菜則只有肉醬和羊肺,都是為了遵從周禮而搞出來的。
吃了幾口墊肚子,黃峨斟酒兩杯,遞給王淵一杯說:「夫君請飲酒。」
王淵越聽越樂,笑道:「你今天說話就跟唱戲文一樣,其實可以正常些。」
黃峨終於橫了王淵一眼:「多喝幾杯便正常了。」
並不正常,黃峨喝得小臉通紅,眼睛里好似帶著霧氣。借著酒意,被王淵說了幾句情話,便從對坐變成並坐,最後干脆靠在丈夫懷里飲酒。
渾身熱得發燙,如同著火一般。
「夫君,」黃峨雙眼微閉,愜意無比偎著王淵說,「你還沒有來京城考試,我便讀過你的《臨江仙》,而且還知你是貴州神童。當時就想啊,我若嫁人,這輩子便只嫁如此大才子!」
王淵有些尷尬:「咱們別提《臨江仙》了,不如研究一下物理吧。」
黃峨哭笑不得,啐道:「可惡,大煞風景!」
王淵說:「可惜沒有溫度計,否則我肯定要測一下你的體表溫度,隔著衣服都發燙呢。」
「那是因為喝了酒。」黃峨說。
「喝酒哪會燙成這樣,既然沒有溫度計,我就暫且用手來測量。」王淵笑著伸手往衣服里探。
黃峨猛然驚呼:「啊呀,不許亂摸,羞死人了!」
「我沒有亂摸,我在測試體表溫度。」
「胡說八道,你好壞!」
「你怎么更燙了?」
「快吹蠟燭!」
「紅燭不能吹。」
「那就去床上,把帳子放下來。」
「……」
鬧洞房的損友沒有,聽牆角的丫頭卻有一個。
夏嬋啃著雞腿,悄悄抬起窗戶,賊兮兮的趴那兒朝屋里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