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晏很想掐死她。
手指在桌上蠢蠢欲動,最終只是問:「朝芳宮比我想象的復雜,我原以為,鎮著大長公主這么一尊神,應該沒有魑魅魍魎的。但是從華玉之死看來,這里的水也渾著。」
池韞撐著下巴看他:「你原來是不是沒留意到朝芳宮?」
樓晏點點頭。
他確實沒留意到,朝芳宮只是一個宮觀,住的還都是女冠,了不起平時進宮給後妃講講經,怎會想到,這里也殺機暗伏呢?
「那位華玉仙姑,因為一點小事,就這樣陷害你,可見是個心胸狹窄、自私自利之人。這樣的人,明明可以活著,怎么會以死謝罪呢?」
池韞笑吟吟:「所以你一聽說華玉死了,就覺得這里有問題?」
樓晏點頭。
「那你跑來,是擔心我的安危嗎?」
被她這樣看著,樓晏不由臉熱起來,有點狼狽地扭開頭。
「你膽子太大了!」他試圖端出訓誡的口吻,「能夠殺華玉的,只能是朝芳宮的頂層。你這個司芳殿是怎么來的,是不是威脅她了?」
池韞哈哈笑道:「果然還是你了解我。」
「你別嬉皮笑臉的!」樓晏壓低聲音喝道,「這是開玩笑的事嗎?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人家真動手怎么辦?」
池韞拉了拉脖子上掛著的竹哨:「不是有這個嗎?」
沒想到她把竹哨掛在這種地方……
樓晏的臉更熱了。
池韞慢條斯理塞回去,終於認真說了:「她現在不會對我怎么樣的,大長公主這尊神還在,底下的魑魅魍魎,只敢躲躲藏藏。我出現得太突然,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時候低調行事,不會有任何助益,倒不如趁著他們沒意識到的時候,壯大到他們不敢輕易動手。」
樓晏琢磨著這番話,看著她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她以前,最不耐煩聽這些勾心斗角的事了。
可這樣的日子,短期不可能脫離。
再等幾年,等他布好了局,到時候……
「我不能像你這樣,光明正大地科考做官,只能用點旁門手段。」池韞停頓了一下,說道,「你不必顧忌我,該做什么做什么。現在的我,只會專注揚名,旁的事都不會管,所以他們一時不會想到動我。」
樓晏默然片刻,問:「你的法子,就是這個花神簽?」
池韞點頭。
「你就不怕人家許一個完成不了的心願?」
池韞笑道:「人為什么有心願?因為對目前的生活不滿意。既然不滿意,那就說明他心里有一個滿意的樣子。這個樣子,轉化為心願的時候,或許會誇大,甚至變形,看起來好像不可實現。但只要耐心抽絲剝繭,就能找到它原本的形狀。」
樓晏定定地看著她。
這樣侃侃而談,也是他記憶里的樣子。
她就是這樣,道理一套一套的,說得別人啞口無言。
「凌雲真人修為精深,但是在外雲游,缺吃少穿的時候,也要裝一裝江湖騙子的。村夫愚婦,與達官貴人,在心願上,也沒什么不同。」
樓晏走的時候,看著她跟師妹說話。
談的是供品如何,香客如何。
這是她以前從來不會談的話題。
現在,她好像融入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既相似,又不同。
他忽然覺得,沒有必要問她到底是誰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她也不提吧?
這世上有兩個玉重華,一個死在無涯海閣,一個活在宮里。
沒有必要再來一個了。
她是池韞,池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