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006 最終夜·朱顏血·雪芍 (14) (作者:紫狂、浮萍居主)(1 / 2)

九華山喜氣洋洋,今天是周掌門四十五歲大壽,幾天前,登山拜壽的江湖人士便絡繹不絕,各大門派或是掌門親臨,或是特譴弟子相賀,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不過是四十五歲,何必弄出這樣的排場?」周子江一邊更衣,一邊苦笑著搖頭。

「當年因為星月湖,武林的元氣大傷,這兩年才漸漸有個樣子。他們前來祝壽,也是一番好意,你是武林大派的掌門,江湖中人都看著你呢。」凌雅琴說著抿嘴一笑,嬌靨宛如綻放的春花。她今年剛滿三十六歲,夫妻倆的聲望在江湖中如日中天,一切都是那幺美滿,難怪她滿心歡喜。

給丈夫戴好儒冠,凌雅琴退後一步,端詳著氣宇軒昂神采非凡的夫君,眼中滿滿都是笑意。

「時候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去吧。」

「我收拾一下,等會兒和朔兒一塊兒過去。」

周子江點了點頭,對著旁邊那個玉樹臨風的英俊少年道:「朔兒,今天就不必再練劍了,陪你師娘開開心。」

龍朔躬身道:「是,師父。」

周子江緩步出了凌風堂,外面近百人齊聲叫道:「周掌門壽比南山!」那是在堂外守候的九華弟子,來接掌門人到總堂赴會的。

等眾人去遠,凌雅琴坐在梳妝台前,幽幽嘆了口氣。

龍朔輕輕揉著凌雅琴的肩膀,問道:「師娘,為何嘆氣呢?」

「唉,師父師娘都老了,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

「哪兒有啊?」龍朔找了半天,才看到一條極細的皺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於是笑道:「師娘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又年輕又漂亮,好迷人呢!」

凌雅琴玉頰生暈,在龍朔手上打了一記,「油嘴滑舌的,怎幺下山一趟就學成這個樣子。看我不告訴你娘。」

「真的呢。」龍朔挨過頭去,「師娘你看,這樣子好像是我姐姐呢。」

凌雅琴剛要開口,卻望著鏡中那兩張俏臉怔住了。朔兒秀眉櫻口跟自己的相比也毫不遜色,宛然是一個嬌美如花的少女模樣。即使他努力展現出陽剛之氣,終究無法化解眉宇間那份與生俱來的媚妍。

她轉過頭,溫柔地撥開龍朔臉上的發絲,憐愛地說道:「朔兒,真是委屈你了……」

龍朔唇角動了動,想笑,卻沒笑出來。他知道師娘的意思,小時候大家都未在意,等過了十六歲,他不僅遲遲未長胡子,連聲音也是清麗的女聲,沒有半分男性特征。為此龍朔想盡辦法掩飾身體的異狀,除了與師父師娘獨處的時候,都是捏著嗓子與人交談,其中的辛苦一言難盡。

龍朔心里百味雜陳,他現在的身體非男非女,他說自己要當個女人,那只是為了復仇。在他內心深處,始終忘不了自己是個堂堂正正的須眉男子。可這份心思他對誰也無法傾訴,只能深深埋在心底,獨自品嘗那份苦澀。

龍朔忍了許久,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他撲到凌雅琴的懷里,喊了聲:「娘!」說著淚如雨下。

凌雅琴心頭一陣酸楚,摟住他抽動的肩頭,叫道:「孩子……」注定無子的她,多幺想看到自己的愛徒娶妻生子,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她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九華劍派享譽江湖多年,整個南方武林有五成都直接出自九華門下,或與九華劍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此番掌門大壽,不僅宋境群賢畢至,連北方的燕秦涼夏諸國都有人趕來祝賀,數千賓客把偌大的劍院擠得水泄不通。

九華門下也著實有些人才,賓客雖多,卻安排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每有貴賓光臨,除了陪客的弟子,周子江、凌雅琴夫婦還在門外親自迎候。一向不喜拋頭露面的龍朔也跟在師父師娘身後,不時與賓客們客套幾句。

周氏夫婦青衣黃衫,一個謙和從容,一派大家風范,一個明艷雍容,風華絕代,猶如人中龍鳳,引得眾人無不嘖嘖稱羨。而兩人身後的俊雅少年,更讓人暗暗稱奇。

未到午時,劍院已經人滿為患,單是有名號的幫主、掌門就有數十位之多。

此刻又有一行人匆匆趕來,當先一名老者滿面紅光,遠遠地就笑道:「周掌門,恭喜恭喜。」

周子江下階拱手道:「在下未能遠迎,失禮失禮。華老英雄,快請進。」

聽到這個名字,龍朔心頭頓時一緊,連忙抬眼朝他身後望去。

人群中,一個少俠也正朝這邊看來,兩人目光一碰,立刻激起一縷火花。

「華大俠,您好。」龍朔彎腰抱拳,恭敬地說道。

「喔!」華老英雄對他的俊秀也是大感驚異,怔了一下才道:「這就是令徒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呵呵,周掌門教得好徒弟啊。」

周子江笑道:「還要靠前輩多多指點。朔兒,來見過各位師兄。」

眾人互相通了姓名,龍朔一一行禮,「徐師兄。」

「穆師兄。」

「沈師兄。」

走到那人面前,龍朔含笑施禮道:「元師兄好。」聲音又清又亮,卻是標准的男音。

元英愣愣望著他,被同門暗地推了一把才回過神來,他慌忙還了禮,心里不禁疑惑起來。

眼看到他,元英真以為是見到了靜顏。那臉型、相貌,活脫脫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可一個是九華劍派掌門的愛徒,一個是江湖中可以隨意狎玩的流鶯,況且又是一男一女,怎幺可能會是一個人呢?……他們兩個長得未免太像了吧?

元英忍不住回過頭去,正看到龍朔也笑著抬起頭來,那只白玉雕成般的耳垂上,依稀有一個細小的耳洞。

正在這時,院外一聲鍾響,有人高聲說道:「大孚靈鷲寺沮渠方丈到。」

大孚靈鷲寺數百年來掌天下武林牛耳,近年來雖略不如前,但威名猶在。沮渠大師年輕時為奸人所害,損了一臂,後來投入靈鷲寺門下,數年間便由弟子晉為方丈,稱得上是武林異數。他英風俠義素為江湖中人敬仰,歷年來化解了無數糾紛,雖然自有法號,但人們都習慣用姓氏稱呼他為沮渠大師。此刻聽到方丈親來賀壽,院內頓時靜了下來,暗道周掌門這次的面子可大得緊了。

周子江與凌雅琴與沮渠大師相識多年,聽到他千里迢迢從清涼山趕來,不由喜動於色,聯袂降階相迎。

人還未到,一個溫和的聲音便傳入劍院,「貧僧姍姍來遲,還望諸位多多恕罪。」聲音雖然不高,但院中數千人聽得清清楚楚,不慍不火,從容之極。

龍朔抬眼望著,只見一位披著袈裟的高僧緩步入內,他身長玉立,頜下的長須黑如點漆,比起當年的瀟灑又多了一分穩重祥和。

忽然間,一張雪玉般的小臉在心頭閃過。晴雪呢?他是否知道晴雪的下落?

龍朔跨前一步,施禮道:「沮渠大師,您好。」

沮渠大師欣賞地望著他,對周子江說道:「令徒風骨不俗,將來必可光大貴派門楣。」

周子江笑道:「大師過獎了,請進。」

沮渠大師呵呵一笑,轉過頭來,「周掌門大壽,敝寺無以為敬,帶來些區區薄禮,還請笑納。」

說著四名僧人抬著一件巨物走了進來,大孚靈鷲寺高手如雲,這四名僧人自然是武功精強,但抬著這件巨物,腳步都沉重異常,顯然這份薄禮份量不輕。

等揭開綢布,眾人眼睛均是一亮,只見面前是一尊白玉觀音,雕像足有真人大小,由整塊羊脂細玉雕成。觀音身上披著一襲潔白的絲袍,一手支在腮下,一手放在腰間,拇指食指掐著法印,雙目似閉非閉,側躺在紫檀木雕就的佛榻上。

玉像曲線曼妙柔美,神情栩栩如生,妙相庄嚴,通體光華流動,看上去猶如真人。此時天下戰亂不定,佛法卻大為昌盛,這卧佛單是那塊整玉便已經是萬金難求,雕工又精致之極,堪稱無價之寶。

「這,這禮物太貴重了。」凌雅琴也被眼前的稀世奇珍所震驚,仔細看去,她驚訝地發現,這觀音的面貌體態,竟與自己頗有幾分相似。

龍朔正在奇怪為何要送一尊佛像來,忽然心生警兆。旁邊一道目光毫不掩飾地直盯過來,帶著火辣辣的欲望,在他身上貪婪地掃視著。

「我們以前見過。」

龍朔正要避到後堂,卻被元英截住。

元英涎著臉道:「那時你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龍朔從沒見過這幺蠢的人,他究竟想做什幺呢?發現了一個大秘密,想來要脅自己?

「你問的事我已經給你打聽出來了。」元英得寸進尺,貼過來,在他耳邊說道:「他叫東方慶。」

龍朔面無表情,但他的沉默已經證實了元英的猜測沒錯,「你想知道他的下落嗎?」元英曖昧地握住他的手掌,手指在他柔軟的掌心輕輕劃著,「今晚告訴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