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江南美人(1 / 2)

麗影蠍心 秦守 5329 字 2020-12-18

蔣舵主的屍首是在馬棚里發現的。當所有的人來到現場後,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大灘殷紅、殷紅的鮮血!血泊里倒卧著一具僵硬的軀體,黝黑朴實的面容已扭曲變形,死魚般泛白的眼球直直地瞪視著天空,神色間帶著種無法描述的恐懼和驚訝。

任中傑的呼吸都似已停頓,他看得出來,死者身上並無其他外傷,這足以淹死一窩螞蟻的鮮血,竟都是從蔣舵主的嘴里噴出來的!他從未想像過,一個人可以噴出這麽多的血!

魯大洪的雙眼紅了起來,映照著滿地的血跡,更顯得說不出的憤怒猙獰。他齜著牙,狂聲暴喝道:「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干的好事?男子漢敢作敢當,有種的就給我站出來!」

一眾武士都垂下了頭,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張繼遠冷冷道:「三哥剛才已經說了,凶手就在咱們六個當家之中。你對手下大發雷霆又有屁用?」

魯大洪霍然抬頭,厲聲道:「你憑什麽如此肯定?背後指使的元凶雖然是咱們當中的一個,但今晚下手的又怎知不是旁人?」

張繼遠「哼」了一聲道:「你難道看不出麽?蔣舵主是被人用重手法偷襲,以至於肺腑盡碎而亡。能用上乘內功將他斃於掌底的,神風幫中能有幾個?」

魯大洪說不出話來了。

羅鏡文一直蹲在屍身旁仔細的查看,這時更將遺體翻了過來,忽地失聲道:「你們看他的背部!」

只見背心上的衣衫已碎裂得不成樣子,裸露的肌膚上赫然印著一個紫黑色的掌印。五指間的距離出奇的巨大,竟不像是人類留下的痕跡!

幾個當家互相望了一眼,目光中都帶著凝重而驚懼的神色。任中傑忍不住問道:「這個殺人凶徒的手怎會長的這樣奇怪?這路掌法如此狠辣陰毒,竟讓中招者嘔血成升,又是什麽路數?」

羅鏡文默然了半晌,才低聲說道:「不知任公子可曾聽說過『天殘地損十三掌』?」

任中傑猛吃一驚,道:「你說的是失傳近百年的辣手邪童的十三式絕技?難道......難道蔣舵主中的是其中的『枯心掌』不成......」羅鏡文頷首道:「不錯。這十三掌的威力極其巨大,但發招之時,卻必須戴上特制的手套,否則也不會中者立斃,數十年來令江湖中人談之變色了!唉,想不到......武林中又有人練成了這種邪門武功......」他的話還未說完,死一般寂靜的夜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歌聲!

歌聲凄婉而飄忽,像是有個冤死陰間的女鬼,正在地獄的最深處幽幽悲泣,每一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寒風起,秋意涼,明月夜,迸血光!可憐神風幫,人人命不長!軍心亂,意彷徨,七大當家身首裂,受盡辱美嬌娘......」如泣如訴的歌聲,彷佛是一道無形的符咒,緊緊的揪住了每一個人的心臟!

魯大洪的臉色漸漸變的鐵青,突然狂吼一聲:「包圍過去,搜!」不等手下轟然答應,他龐大的身軀已拔地而起,風馳電掣般向黑暗中掠去!

眾人緊隨其後,循著縹緲悠遠的聲音不斷矯正著的方位。片刻後,當他們來到一片人工樹林的邊緣時,鬼哭似的歌聲忽地嘎然而止,就像是一下子從人世間蒸發了!

這時,四面八方趕來的巡邏武士已經把樹林子水泄不通的圍住了,熊熊的火把照的四周亮如白晝,明晃晃的刀劍長矛映著火光,反射出了一張張滿含著悲憤和殺氣的面容!只要首腦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會如狼似虎的沖進去,把里面的每一寸土地都翻個底朝天!

就算唱歌的女子功力通神,在這樣滴水不漏的搜查下,她也將無所遁形了!

誰知三個當家卻遲遲不下命令,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顯得復雜而異樣!

任中傑倒有些驚奇了,他一轉念,若有所悟的道:「各位徘徊不前,莫非因為這里是幫中的禁地麽?」

羅鏡文苦笑道:「公子高見!本幫的總壇之中有兩個禁地,擅入者一律殺無赦!其中一個是幫主存放要物的『珍品閣』,另一個就是眼前這片樹林了......」任最新地址p.中傑目光閃動,沉吟道:「在下瞧這片林木種場得井然有序,暗地里似乎隱含著相生相克的陣法,樹林深處是否住著一位世外高人?」

魯大洪圓睜怪眼,縱聲笑道:「什麽世外高人?不過是個嬌生慣養、任性胡為的小公主罷了!」他頓了頓,彷佛下了很大決心一樣,發狠的道:「老三,反正大小姐和侍芸現下都已外出,我們拼著日後受到大哥責罰,先闖到里面看一看好了......」羅鏡文躊躇不決,尚未來得及回答,遠方突然順風飄來一個渾厚嚴厲的男子聲音:「四弟,不得胡鬧!」

魯大洪身軀一震,剽悍的黑臉上居然流露出畏服之色。任中傑暗暗納罕,放眼一望,不僅在場的一眾武士立刻端正肅立,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就連羅鏡文和張繼遠都擺出了少見的恭敬姿態!

語聲未歇,三十來個腰懸長劍的青袍劍士出現在石板路上。他們看似走得很隨意散漫,但腳下所踏的方位卻雜而不亂、步步玄機,顯然曾受到過良好嚴密的訓練。也許這些人單獨的武功還未到一流高手的境界,可是,他們聯手攻擊的威力卻絕對能令一流高手都甘拜下風!

人群走到了樹林前就無聲無息的向兩旁散開,任中傑這才看見,發話的是一個氣度沉雄的中年男子。這人灑然屹立在眾多劍士的簇擁包圍中,就如鶴立雞群般醒目突出,他的面容冷靜而充滿威嚴,兩道濃眉斜飛入鬢,一望而知是個領袖群雄的帥才。

「四弟,大哥身為幫主,他的嚴訓我們不能不聽!」中年人穩步走到魯大洪身邊,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傳我的命令,今晚的搜尋到此為止,收隊!」

魯大洪紫漲著面皮,額頭青筋暴起,似乎還想盡力申辯一番。中年人卻不再理睬他了,一雙眸子精光暴射,凜然生威的落在任中傑面上轉了兩圈。兩人的目光相接,竟似迸出了刀劍碰撞般的火花!

中年人淡然一笑,抱拳道:「這位一定是任公子了,久仰!在下神風幫二當家孔威。」

他的話簡明而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客套!一直以來他都深深的相信,權力和榮譽是靠流血流汗拼出來的,而不是靠嘴說出來的!

任中傑也沒有饒舌,他盯著對方粗糙的大手,忽然道:「據聞孔當家是少林派最傑出的俗家弟子,大力金剛掌的神功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早在十年之前,武林中就已闖下了赫赫威名!」

孔威不動聲色,淡淡道:「說到手上功夫的神妙莫測,普天之下又有誰比得上任公子?在下這一點兒微末武技,在公子面前是貽笑大方了!」

任中傑微笑道:「孔當家何需過謙?依我看,以金剛掌力的威猛勁急,要將一個人的心房擊碎以至於噴血而亡,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事......」此言一出,眾人盡皆動容嘩然。孔威卻恍若不聞,平靜的道:「任公子的意思是說,蔣舵主也許並非死於『枯心掌』下,說不定是我孔某人下的毒手,是不是?」

任中傑欠身道:「不敢!在下只是胡亂猜測而已......只不過,在七大當家之中,似乎只有孔兄擅長外門掌力,這可真是巧合了......」他說到這里,咳杖了一聲,恰到好處的閉上了嘴。

羅鏡文輕搖折扇,不以為然的道:「任公子此言差矣。以我們幾位當家的內功造詣,想暗中練成一兩種邪門掌法也不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問題是,誰有謀刺蔣舵主的作案時間?」

他停頓了一下,續道:「七弟今夜奉命外出,自然是沒有嫌疑的。六弟麽,兩個多時辰前傷在任公子手底,料想也沒有餘力再去殺人,所以,這個下手行凶之人」他拖長了聲調,尾音遲遲不落,張繼遠已接口道:「極可能就在咱們四人當中!」

魯大洪一躍三尺,暴怒道:「混帳!你竟將我也算在內?我怎麽會殺老蔣那個混球?豈有此理,你們簡直是在放狗屁!」

羅鏡文面色一沉,冷冷道:「誰也沒說一定就是你做的!眼下不過就事論事罷了,你又激動什麽?」

魯大洪只有閉上了嘴,雙目卻依然不服氣的瞪著他。

孔威雙掌一拍,沉聲道:「多說無益。咱們今後只有更加小心謹慎,不論那個真凶到底是誰......」他語聲一頓,目光自每個人面上掠過,一字字道:「我們總有一天能把他揪出來!」

天空依然是漆黑的,月亮在雲層里散發著柔和的銀光,有風吹過來的時候,空氣里彷佛帶著種清新的泥土氣息。

夜色是如此美麗,美麗得就像如花少女的溫柔眼波。可是,今晚發生的這起流血凶案,卻給這美好的夜色抹上了一層陰影。

任中傑一個人在總壇里倘佯著,東逛逛、西走走,漫無目的。看樣子,他是整個神風幫里最悠閑自在的人了!

幾個當家忙著處理蔣舵主的後事,沒人有精力陪他。實際上,他也不需要那些臭男人來陪!往常,在這樣浪漫多情的夜晚里,他通常都會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靜靜地在月光星空下漫步。或者,叫上幾個最要好的老朋友,到街邊的小面攤上把酒暢談。

人在江湖,有多少無聊的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打發過去的!任中傑凝視著腳下孤單的影子,心頭忽然感到一陣陣失落。他記起自己少年時,曾經意氣風發的立下多麽宏偉的目標、多麽遠大的理想,可是歲月的長河流了又流,現實的人生卻無數次把他的夢想擊的粉碎!

人人都曉得他是一個專門追逐美色的浪子,但又有誰知道,浪子也有自己的痛苦和悲哀......就在這時候,黑暗中突然流雲般飄出了一個婀娜的身影,像燕子一樣翩翩然的飛掠到了他的面前,俏生生的卓立在凄冷的寒風中!

任中傑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只看一眼,他的瞳仁就發亮了這是一個容色出眾的女人!一個能讓男人見了後,除了一個地方變硬、其它地方都變軟的女人!

她穿著一襲輕飄飄的、淡綠色的輕衫,柔軟的絲袍,就像皮膚般貼在她又苗條、又誘人的胴體上,驕傲的展現出了曲線浮凸的美好身段。她那細致光滑的俏臉上,幾乎沒有任何修飾的胭脂花粉。那兩片高傲的噘著的薄薄櫻唇,和那雙清澈黑亮的明眸,就已是絕大多數女人夢寐以求的最好裝飾。

她看上去最多不過二十四、五歲,正是女人最燦爛的年齡!比起未經人事的少女,她顯得成熟而充滿風韻;可是比起熟透了的美婦,她又顯得青春而亮麗。

任中傑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尤物,忽然覺得心情又開始愉快了。剛才他還有些傷痛感慨,現在卻恨不得馬上變成一只蜜蜂,飛到這清香撲鼻的花蕾上狠狠的叮一口!

「如此星辰如此夜,小姐也是出來散步、賞月的麽?」他彬彬有禮的作了個揖,和藹的微笑道:「若不嫌棄,大家結伴走走如何?」

尤物沒有回答,她自顧自的拂了拂被夜風吹得略微散亂的秀發,這個動作使她看起來更加的女人味十足。任中傑目不轉睛的望著,差一點伸出自己的手代勞......當然,他目前還是只能遺憾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尤物終於出了聲,她的聲音清脆、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你就是那『浪盪雙絕』之一的任中傑?」

「正是區區在下......」任中傑一怔,愕然問道:「小姐是哪位?你找我有事麽?」

尤物眼波流動,凝注在他面上,冷冷道:「聽說任公子是近年來江湖上最出風頭的人物,不單武功智慧均已超凡入聖,還是個最能勾引女人的情場高手。可惜今日一見,哼哼......」任中傑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苦笑,澀然道:「可惜怎樣?」

尤物緊緊的抿著小嘴,傲慢地把臉扭到了一邊,似乎連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了,她雖然沒有說下去,可是語氣卻已暗示得很清楚,明擺著是想說「聞名不如見面」。

「江湖上浪得虛名之徒本來就不少......」任中傑居然並不生氣,自我解嘲的道:「就算你明察秋毫,發現我也是其中的一個,那也算不上是什麽奇聞!」

尤物撇了撇嘴,冷艷的俏臉緊緊綳著,神色間顯得又鄙夷、又詫異,低聲自語道:「......真不明白,三哥是不是吃錯了葯?為什麽要請這樣一個花花公子來......實在看不出這家伙有什麽過人之處......」她喃喃的思索了片刻,無意中一抬眼,看見對方的目光灼灼的落在自己挺拔的趐胸上,那掩飾不住的貪婪模樣,像是把自己當成完全赤裸的。她厭惡的蹙了蹙眉,寒聲道:「夫人此刻想見你,跟我來!」

任中傑倏然一驚,隨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微笑道:「跟你走也不妨......不過,我想先請教一下小姐的芳名?」

他嘴里雖這麽問,心中卻已經作好了碰釘子的准備。誰知尤物根本不打算隱瞞,她仰起秀巧的下頜,明眸斜睨著任中傑頭頂的月亮,淡淡道:「我姓韓,叫韓冰!」

「韓冰,韓冰......」任中傑念了兩遍這名字,忍不住會心的笑了,暗想這才真是人如其名,她的的確確像是一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冰」!

眼見他如此無所顧忌的念叨自己芳名,笑容之中還帶著幾分輕薄,韓冰的俏臉上飛起了兩片紅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向夜色中輕盈地掠去。

任中傑訕訕的跟在後面,苦笑著嘆了口氣。他知道,對於這種血液中都流淌著叛逆的女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著急的。想要把她弄上床去,就一定要有罕見的耐心,只有徹底粉碎她精心構築的冰冷外殼,才能把她的肉體和靈魂一起征服......「看來,我需要制定一個長遠的計劃......」任中傑認真的思忖著,他極力想集中精神考慮問題,可是眼光卻總是不由自主的粘在韓冰的嬌軀上。這個嬌俏動人的尤物,就連施展輕功飛掠時,都帶著種特別的風姿!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在星空下疾掠,不曉得過了多久,韓冰突然停下了腳步,指著近處的一棟小樓道:「夫人就住在這『聽雨樓』的最高層,你自己上去見她吧!」

任中傑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委實不舍得就此分離。他的眼珠轉了轉,懇切的道:「在下初來乍到,對總壇的一切都不熟悉!若無小姐帶路,萬一走錯了房間,那可......」韓冰俏臉微沉,冷笑道:「我是幫主的表妹,不是給你帶路的佣人!哼,找錯了也是你活該!」說罷,她縱身躍起,淡綠色的長裙在夜空中飛舞,轉眼就從視線中消失了。

任中傑灑脫的聳了聳肩,盡管吃了好大一碗閉門羹,他卻並不是很在意,也絕沒有灰心氣沮!

「別急,女人總會有的!」他對著自己一笑,足尖輕點,人已飄然飛上了頂樓。

穿過長長的走廊,他找到了惟一的一扇門,古色古香的門面上,用精巧的刀功雕刻著一叢菊花。

只要推開這扇門,就能見到昔年江南武林的美人了!

任中傑忽然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近五年來,江湖上還從未有外人親眼目睹過夫人的風采!無情的歲月,會不會已經逐漸消磨掉了這位絕世美女的姿容,就像是消磨掉了自己的雄心壯志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