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菩提往生(7)(1 / 2)

天門後的俱蘇摩花叢旁,正圍了一圈小神仙偷偷摸摸地開賭局,拜寶月光苑賜宴那夜團子的一聲嚷,幾日來鳳九一直注意著躲是非,不大敢往人多的地兒扎,卻掩不住好奇,指使了團子喬裝過去打探,自己則隱在一株沉香樹後頭,揮著半匹絲絹納涼。

她納涼的這株樹乃這片沉香林的王,已有萬萬年壽數,壯碩茂盛非常。

好巧不巧,正是東華帝君平日的一個休憩之所。

好巧不巧,今日東華正斜坐在樹冠的蔭蔽處校注一本佛經。

好巧不巧,一陣和風吹過,拂來濃郁沉香,熏得鳳九打了個噴嚏,正提醒了屈膝斜翻經卷的東華,略將經書挪開一點兒,微微垂眼,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向神經粗壯慣了,未有半分察覺,還在一心一意地等著團子歸來。

不時,前去賭局打探的團子噌噌噌如一陣旋風奔回來,叉著小肥腰狠狠喘了兩口氣,急急道:「這回賭的是個長線,在賭東華帝君哥哥……呃,叔叔,呃,爺爺,」對著稱呼好一陣糾結,「在賭他將來會娶你還是娶知鶴公主做帝後!」

鳳九一把扶住身後的沉香樹,抹了把額頭上驚出來的冷汗,故作鎮定:「你小小年紀,曉得長線是什么?」

團子苦悶地道:「我不曉得啊,但是我很好學,就跟圍觀的一個小神仙哥哥請教了一下。結果他也沒有說出來什么,只告訴我壓知鶴公主的已經有二十五注,壓你的僅有三注,還是他不小心壓錯了。」繼續苦悶地道,「我還是沒有聽懂,但是很不忍心讓你久等,就悄悄地溜回來了。我溜的時候,看到他還在同另一個哥哥理論,問可不可以把他下的那三注調到知鶴公主的名下。」

鳳九沉默許久,從袖子里掏出只金袋子,倒出來一大堆明晃晃的紅寶石,從脖子上取下一塊雕工精致的綠琳石掛件,又從腰帶上解下一只碧綠碧綠的鳳紋玉佩,托孤似的一並遞給團子,鄭重道:「你去給我買個兩百注。」頓了頓,「都買在我的名字下頭。」

團子接過寶石看一陣,難以置信地道:「我還這么小,你就教我作弊啊?」

鳳九瞥他一眼,深沉道:「但凡祭了青丘的名頭行事,你姐姐我就容不得居人之下,這就是所謂的君王氣度,不信你回想看看。」

團子連想都沒想:「我聽小舅舅說,你的課業就從沒拿過第一名,全部都是居人之下的,還有幾門是墊底的!」

鳳九一陣咳:「所謂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嘛,你的課業不也一樣。」

團子嘟著嘴道:「胡說,我從來沒有考過最後一名。」

鳳九一副想起可怕回憶的模樣打了個哆嗦:「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學到佛理課,你都不曉得那個有多難。」

團子憂心忡忡地也打了個哆嗦:「有那么難嗎?」又有點兒不願相信這么殘酷的現實,「可是,我看東華帝君哥哥,呃,叔叔,呃,爺爺,他都是拿一本佛理書,邊釣魚邊看著玩兒!」

鳳九默了一默,由衷地贊嘆:「……真是個變態啊……」話剛落地一縷清風拂來,又是一陣濃郁沉香,勾出她一個刁鑽的噴嚏,捂著鼻子順風跑了兩三步,才想起回頭囑咐團子,「這個香我有些受不了,去前頭的小花林候你。」

沉香樹上,無所事事的連宋君提著打理好的蒼何劍給東華送來,正聽到鳳九最後撂下的那一句懇切點評。待樹下一雙姐弟走得遠了,搖著扇子對東華好一陣打量:「你把她怎么了,她這么誇你?」

東華合上佛經,不帶表情地道:「誇?成玉都是這么誇你的?」

連宋摸了摸鼻子:「哦,她一向誇我是個無賴。」

今日甫一出門,鳳九就覺著不大順。

九重天原該是吉祥地,出慶雲殿的殿門時,她眼睜睜地瞧見兩只烏鴉從自己頭頂上飛了過去,啪啪,還落下兩泡新鮮的鳥糞。當然,這等小事其實不足以打消她出游的熱情。緊接著,又在三十三天天門旁撞見一堆小神仙拿自己和知鶴打賭,自己還輸得不輕。當然,這還不足以打消她出游的熱情。再接再厲的是,等她回頭想尋個清凈地歇歇腳,竟誤打誤撞地轉進一片沉香林,熏得她素來只對沉香過敏的鼻子現在還癢著,噴嚏不斷。

這一連串的征兆似乎都說明今日不宜出行,但春光如此一派大好,打道回府未免有些吃虧。她費了一番力氣,摸索著拐進一處安全的、清幽的小花林,又想著雖然破了財,好歹讓團子去賭桌上將自己的劣局掰了回來,這霉運也該到盡頭了,遂重新打點起精神,准備游一游春。驀然,聽得樹叢外頭傳來一陣和緩的人聲。

風一吹,那若有若無的說話聲直直灌進她的耳朵里。她心中阿彌陀佛地念了一句,覺得看這個勢頭,今日的霉運竟有點兒綿綿無絕期的模樣。

照她前些日子給自己定下的一個原則,近幾日在這九重天,為了以防萬一,是要盡力躲著東華的,她已經十分注意,不料逛個小園子也能遇到他,也不曉得是個什么緣分。她木著臉皮叮囑了一聲團子:「待會兒帝君要是路過問起,你就說你一人在這兒撲蝴蝶。」話畢已變做一方雪白的絲帕,靜靜地躺在南陽玉打成的白玉桌上。

自一排娑羅樹後拐出來的二人確是東華和連宋。

鳳九雖已委屈自己變成一張帕子,但並不影響聽覺,聞得腳步聲漸進,他二人正閑閑攀談。

連宋調侃道:「聽說你前幾日接了燕池悟的戰帖,明日便要去符禹山赴戰,重霖還特地拿來蒼何劍請我打磨,我怎么就沒看出來你這是即將要赴戰的模樣?」

東華漫不經心道:「我心態好。」

連宋沒討著什么便宜,摸了摸鼻子干干一笑,轉移話題道:「說來,你當年打造蒼何時是怎么想的?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竟拿鋯英石切出一萬多個截面來,還鑿刻出五千多個深淺一致的孔洞。我費了不少心神修繕清理,該不會是做了什么隱蔽的事吧?」

東華回憶一陣:「沒什么事,就是閑得慌。」

連宋靜默片刻,笑道:「你這副鬼樣子也能被四海八荒數萬年如一日地稱頌,說是一派寧凈無為板正耿介,還沒有一個人前來拆穿,重霖他也真是不大容易。」頓了頓道,「我特別疑惑他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東華沉吟道:「你這么一說——」

連宋好奇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