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梵音谷(10)(1 / 2)

鮮蘿卜棒子突然很扭捏:「他說我們這處離宗學近,他那處太遠,我們這里有個魚塘,他那里沒有,我們這里還有你廚藝高超能做飯,所以他要跟老子換。老子本著一種與人方便的無私精神,就舍己為人地答應了,於是收拾完東西過來同你打一聲招呼。雖然老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們為魔為仙,不就是講究一個助人為樂嗎?」

鳳九傻了一陣,誠實地道:「我是聽說為仙的確講究一個助人為樂,沒有聽說為魔也講究這個,」頓了頓道,「你這么爽快地和帝君換寢居,因為知道自他來梵音谷,比翼鳥的女君就特地差了姬蘅住到他的寢殿服侍他吧,你打的其實是這個主意吧。」

鮮蘿卜棒子驚嘆地望著鳳九,揉了揉鼻子:「這個嘛,哎呀,你竟猜著了,事成了請你吃喜酒,坐上座。」想了想又補充道,「還不收你的禮錢!」

鳳九突然覺得有點兒頭痛,揮手道:「好,來龍去脈我都曉得了,此次我們的行動告吹,下月十五我再約你,你跪安吧。」

小燕點了點頭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身,正色嚴肅地道:「對了,還有一事,此前我不是抱過你的原身嗎?占了你的便宜,十二萬分對不住。兄弟之間豈能占這種便宜,你什么時候方便同我講一聲,我讓你占回去。」

鳳九揉著額頭上的包:「……不用了。」

小燕肅然地忽然斯文道:「你同我客氣什么,叫你占你就占回去。或者我這個人記性不好,三兩天後就把這件事忘了反叫你吃虧。來來,我們先來立個文書,約好哪一天占、用什么方式占。哦,對,要不然你占我兩次吧,中間隔這么長時間,要有個利息。」

鳳九:「……滾。」

軒窗外晨光朦朧,鳳九摸著下巴抱定被子兩眼空空地又坐了一陣,她看到窗外一株天竺桂在雪地中綠得爽朗乖張,不禁將目光往外投得深些。

梵音谷中四季飄雪,偶爾的晴空也是昏昏日光倒映雪原,這種景致看了半年多,她也有點兒想念紅塵滾滾中一騎飛來塵土揚。聽萌少說,兩百多年前,梵音谷中其實也有春華秋實夏種冬藏的區分,變成一派雪域也就是最近兩百余年的事情。而此事論起來,要說及比翼鳥一族傳聞中隱世多年的神官長沉曄。據說這位神官長當年不知什么原因隱世入神官邸時,將春夏秋三季以一柄長劍斬入袖中,一齊帶走了,許多年他未再出過神官邸,梵音谷中也就再沒有什么春夏秋之分。

萌少依稀提到,沉曄此舉是為了紀念阿蘭若的離開,因自她離去後,當年的女君即下了禁令,禁令中將阿蘭若三個字從此列為闔族的禁語。據說阿蘭若在時,很喜愛春夏秋三季的勃勃生氣。沉曄將這三季帶走,是提醒他們一族即便永不能再言出阿蘭若的名字,也時刻不能將她忘記。席面上萌少勉強道了這么幾句後突然住口,像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諱言。鳳九彼時喝著小酒聽得正高興,雖然十分疑惑阿蘭若到底是個什么人物,但無論如何萌少不肯再多言,她也就沒有再多問。

此時鳳九的眼中驀然扎入這一派孤寂的雪景,一個受凍的噴嚏後,腦中恍然浮現出這一段已拋在腦後半年余的舊聞。其實如今,沉曄同阿蘭若之間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恩怨劇情,她已經沒有多大興致,心中只是有些悵然地感嘆,倘阿蘭若當年喜愛的是冷冰冰的冬季多好,剩下春夏秋三個季節留給梵音谷,大家如今也不至於這么難熬。想到此處又打了一個噴嚏,抬眼時,就見原本很孤寂的雪景中,闖進了一片紫色的衣角。

鳳九愣了片刻,仰著脖子將視線繞過窗外的天竺桂,果然瞧見東華正一派安閑地坐在一個馬扎上,臨著池塘釣魚。坐在一個破棗木馬扎上也能坐出這等風姿氣度,鳳九佩服地覺得這個人不愧是帝君。但她記得他從前釣魚,一向愛躺著曬曬太陽,或者挑兩本佛經修注聊當做消遣,今次卻這么專注地瞧著池塘的水面,似乎全副心神都貫注在了兩丈余的釣竿上。鳳九遠遠地瞧了他一會兒,覺得他這個模樣或許其實在思量什么事情,他想事情的樣子客觀來說一直很好看。

帝君為什么突然要同小燕換寢居,鳳九此時也有一些思考。小燕方才說什么來著?說帝君似乎是覺得疾風院離宗學近,又配了魚塘,兼有她做飯技藝高超?若是她前陣子沒受小燕的點撥,今日說不定就信了他這一番縹緲說辭。但她有幸受了小燕的點撥,於風月事的婉轉崎嶇處有了一些粗淺的了解,她悟到,帝君這個舉動一定有更深層次的道理。她皺著眉頭前前後後冥思苦想好一陣,恍然大悟,帝君此舉難道是為了進一步刺激姬蘅?

雖然答應姬蘅同小燕相交的也是東華,但姬蘅果真同小燕往來大約還是讓他生氣。當初東華將自己救回來躺在他的床上是對姬蘅的第一次報復,結果被她毀了沒有報復成;降伏緲落那一段時,姬蘅也在現場,說不准是東華借著這個機會再次試探姬蘅,最後姬蘅吃醋跑了,這個反應大約還是令東華滿意,因她記得姬蘅走後她留下來助陣直到她伺候著東華入睡,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很愉快。那么,帝君此刻非要住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還將小燕遣去了他的寢居,必定是指望拿自己再刺激一回姬蘅吧?刺激得她主動意識到從此後不應再與小燕相交,並眼巴巴地前來認錯將他求回去,到時他假意推脫一番,逼得姬蘅以淚洗面,同他訴衷情表心意按手印,他再同她言歸於好,從此後即便司命將姬蘅和小燕的姻緣譜子用刀子刻成,他二人必定也再無可能了。

鳳九悟到這一步,頓時覺得帝君的心思果然縝密精深,不過這樣婉轉的情懷居然也被她參透了,近日她看事情真是心似明鏡。她忍不住為自己喝了一聲彩。喝完後,心中突然涌現出不知為何的麻木情緒,而後又生出一種濃濃的空虛。她覺得,東華對姬蘅,其實很用心。

窗格子處一股涼風飄來,鳳九結實地又打一個噴嚏,終於記起床邊搭著一件長襦,提起來披在肩上一撩被子下床,斜對面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自言自語道:「重霖在的話,茶早就泡好了。」

鳳九一驚,抬眼向出聲處一望,果然是東華正掀開茶蓋,瞧著空空如也的茶壺。他什么時候進了這間屋,她竟完全不曉得,但寄居他人處也敢這么不客氣也是一種精神。

鳳九看他半天,經歷緲落之事後,即便想同他生分一時半刻也找不到生分的感覺,話不過腦子地就嗆回去:「那你入谷的時候,為什么不把重霖帶過來?」

東華放下手中空空的茶壺,理所當然地道:「你在這里,我為什么還要帶他來?」

鳳九按住腦門上冒起的青筋:「為什么我在這里你就不能帶他來?」

帝君回答得很是自然:「他來了,我就不好意思使喚你了。」

鳳九卡了一卡,試圖用一個反問激發他的羞恥心,原本要說「他不來你就好意思使喚我嗎」,急中卻脫口而出道:「為什么他來了你就不好意思使喚我了?」

東華看她一陣,突然點了點頭:「說得也是,他來了我照樣可以使喚你,」將桌上的一個魚簍順手遞給她,「去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