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錯天命(5)(1 / 2)

禮台前藏劍的聖峰隨頌詞轟然洞開,紅衣的帝姬高舉雙臂,面上神色肅穆,將劍匣穩穩托於前額,一步一步邁向百級草階。東荒諸仙亦齊齊拜倒,一時祝聲震天:「少君大德,成此神兵,請以合虛,藏此堂亭,武德永固,佑我東荒。」

頌詞之聲響遍瓊山瑞林,久久不絕。

03.

連宋君此次前來堂亭山,一則為跟過來看著湊熱鬧的成玉元君,二則自個兒也來看看熱鬧散散心。

因為目的很明確,連宋君今日果然得了不少好料。

譬如方才,他手上扇子換個手的當兒,就瞧見了小狐狸和東華兩人間隔著山高水遠的一個小動作。旁的人自然沒注意到,但連宋君何等眼明心細,自然看到鳳九她一破陣便將目光投向了觀禮台上,而台上最上座的帝君則換了左手撐腮,對著她淡然地比了個口型,這個口型卻分明說的是「打得漂亮」,小狐狸的嘴角就攢出個得意的笑,又費老大勁將笑強壓回去,謹慎地將目光收回合虛劍上,等著她老爹宣頌詞的當兒,還裝作無意地掃了眼四周有沒有人注意他們。

大大庭廣眾之下和心儀之人眉來眼去這種勾當,花花公子連宋君回頭一想,自己竟然從未做過,頓時覺得簡直枉擔了一個情聖之名,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觀禮台緣擠坐著的一眾天庭小仙身上,在里頭挑出成玉元君的影子。成玉元君自從扎根在台緣上那把椅子里頭,一直在同旁邊的司命星君探討核桃究竟有多少種吃法,探討得甚有興致,一眼也沒回頭瞟過他。

連宋君愣愣看著那個背影好一會兒,有些感傷,有些憂郁。

連宋君正憂郁在興頭上,抬頭一眼瞟見大太陽底下,緩緩悠悠飄過來一大片濃雲。待識出這朵濃雲後頭隱的是誰,他頓時不憂郁了。今日這種陣仗竟然還能遇到個來砸場子的,連宋君搖著扇子靠坐在座椅中,覺得有點意思。

鳳九彼時正托手將合虛劍送進聖峰之中。尚未丟手的時節,瞧見這片越行越近的濃雲,不由得緩了一緩。便在這一緩之間,聽聞濃雲後傳來一聲笑:「果然是場諸神共饗的盛會,不過鳳九殿下這段兵藏之禮,依聶某陋見,似乎還缺了一個步驟。」霧影散開,一身繅絲貂毛大氅的男子手里頭捧一個暖爐,被一眾侍從簇擁著含笑浮在雲頭。

這世間唯有一個人,讓鳳九一看到就忍不住替他覺得熱得慌,這個人就是玄之魔君聶初寅。這個時刻出現在這個地方說上這么一通話,聶初寅擺明是來踢館的。不過白家一眾長輩都在,鳳九自覺此時無須她這個小輩強出頭,收回劍匣子抬眼去瞧她老爹白奕。

青丘諸位長輩中,最會拿面子功夫的還得算她老爹,禮台上的妙樂停下來,她老爹白奕一臉如沐春風的表情:「本君嘗聽聞魔族一貫瀟灑不拘禮法,卻不想玄之魔君這一派倒是重禮得很,今日我們青丘在自家地盤上行一個古禮,還累玄之魔君大駕來提點一二,真是慚愧慚愧。」

聶初寅眼光微動,臉上卻仍含著笑道:「白奕上神此言差矣,提點二字真真折殺聶某,不過是聶某曾觀過青丘兩場洪荒時代的兵藏之禮,心中甚為仰慕罷了。尤記得從前試劍後皆有一場比劍,允同輩之人向新任的一荒之君挑戰,令人心馳神往,可為何今日輪著鳳九殿下的兵藏之禮,卻在試劍後便直接藏劍了呢?」

聶初寅究竟想如何,觀禮的諸神茫然的依舊茫然,明了的已然明了。

從前青丘的兵藏之禮確有同新君比試這一環,同輩的仙者皆可挑戰新君,倘輸給新君便輸了,也沒有什么,但贏了新君卻能得新君一個許諾。相傳白止帝君立下試劍比劍這兩環,前頭一環是為勉勵新君即位後上進,後頭一環更是為激勵白家兒郎自小便在同輩間拔頭籌。因得不了這個頭籌便要以新君的身份輸人一個許諾,代價忒大了,是以白家的崽兒們雖然個個都是被放養長大,最終還是一一成才了。白止帝君四個兒子皆被如此折騰過,輪到小女兒白淺時,卻因帝後不忍,憐她是個女兒身,天天去白止帝君跟前哭,哭了倆月哭出來白止帝君一點惻隱之心,就將兵藏之禮中比劍這一環截掉了,且默認此後青丘再出女君,其兵藏之禮比之男子均可截掉比劍這一環。

折顏上神微微側身去問坐一旁的白止帝君:「兵藏之禮既是新君即位後的傳統大禮,若法則上有所更改,必得在青丘的禮冊上亦改一改才能在八荒作得了數,你不會一直忘了改罷?」

白止帝君撫著額頭道:「青丘不大重禮你也曉得,此事我的確忘了。」

折顏上神又道:「那……能挑戰新君的同輩之人,你是否也忘了限定只能是青丘的神族了?」

白止帝君含糊道:「前幾場禮均是在洪荒上古,彼時世風淳朴,魔族哪有這個心眼來討我的便宜,這個上頭我有疏忽也算不得突兀。」

折顏上神嘆息一聲道:「因你這個忘字和這個疏忽,說不得今日便要讓聶初寅討得一個大便宜,且於情於理你還說不出他什么。」

白止帝君皺眉道:「他比九丫頭長七八萬歲,若下場同九丫頭一比,豈不是欺負小孩子鬧笑話,想來不會有這個臉皮罷。他帶的隨從里頭,我看未必有誰打得過九丫頭。」

折顏上神未再接話,二人各端了杯茶潤嗓子,目光重轉向半空的雲頭,正聽聞聶初寅道:「既然青丘的禮冊上兵藏之禮的法則未曾變動,今日便該有一場比劍,聶某早聽聞鳳九殿下一身劍術出神入化,聶某亦是醉心劍術之人,不知可否與殿下切磋兩招?」

白奕方才還如沐春風的一張臉頃刻堆了層秋霜:「即便該有一場比劍,魔君同小女也當不得同輩二字,又何談切磋,還請魔君自重。」

眼見白奕言談間被逼得動了怒,聶初寅笑得真心:「鳳九殿下乃是青丘的孫輩,聶某亦是第三代魔君,從這個位分上說,聶某同鳳九殿下實屬同輩。聶某不過醉心劍術罷了,誠心同鳳九殿下切磋一二,雖是比試,但聶某身為魔族之後,絕非輸不起之人,難不成鳳九殿下身為神族之後,竟是輸不起的人嗎?」

從慶姜算起,聶初寅確然該算第三代魔君,但魔君之位素來靠的是拳頭而非血脈,照這個來說他和鳳九同輩著實牽強,但即便牽強,認真去辯終歸落了下乘。再則原本是族內一場比試,他這么一說卻成了兩族之後的較量,神魔兩族近年雖修得睦鄰友好,終歸在根上帶了罅隙,聶初寅這么一挑撥,四海八荒看著,鳳九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觀禮的神仙們真心實意擔憂者有之,看好戲者亦有之。前者以暗中思慕鳳九至今的滄夷神君為首,後者以東華帝君的義妹知鶴公主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