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潤物細無聲(續)(2 / 2)

亂世棟梁 米糕羊 2252 字 2020-07-03

這幾日,李笠請人給自家修修補補,補了幾間房子的漏水、漏風處,重新把破舊的院牆修補一番,又把一些破舊的家具換了,腐朽的窗戶也換了。

還置辦了許多衣物、被服和日用品,把屋頂收拾了一番,讓李家小院煥發出蓬勃生機。

林氏和姑婆(婆婆)吳氏一樣,人愈發精神起來。

她不太清楚小郎(小叔子)和姑婆這一個多月來在忙些什么,也不在意,自己負責出租排鉤、帶著兒子在後院養蚯蚓,忙得很,充實得很,心情大好。

李笠看著窗邊案上放著的銅鏡,問:「嫂子,這鏡子好用么?照得清楚么?」

林氏聞言看向那銅鏡,笑道:「唉,我其實要這鏡子沒用,小郎白花錢了。」

「什么叫沒用?」李笠看著銅鏡說:「嫂子這幾年辛苦了,我買個禮物答謝,那是應該的。」

「哎呀,我一個未亡人,要什么銅鏡喲,還容易讓左鄰右舍誤會,招來閑言碎語。」

「話不能這么說,嫂子若是連一枚銅鏡都沒有,我娘怕不是會被那些長舌婦詆毀,說什么李家不會做人,苛待兒婦雲雲...」

李笠和嫂子聊天,不是閑得無聊,是為了拉近關系,關心關心這個苦命的女人,順便當一回「樹洞」,讓對方有傾訴的對象。

這很重要,一個人若是心里有很多話卻一直憋著不說,久而久之,會憋出心病。

郁郁寡歡之下,壽命縮短。

林氏是李昕的母親,李笠不想李昕沒了阿耶,又早早沒了阿娘,因為這對小孩子的健康成長很不利。

李笠前段時間給家里招來災禍,吳氏、林氏還有李昕都被關進大牢,雖然三人沒有受刑,但在牢里擔驚受怕是切切實實的。

雖然後來案情真相大白,但李笠知道,嫂子心里難免會有怨言,怨他在外行事不慎,害得自家人受牽連、坐牢。

此其一,其二,自從他二兄病重,家里的積蓄都被吳氏用來救命,結果錢花了,人卻沒救回來,家境每況日下,為此還欠下債。

林氏為此又多受了許多苦,更累了,她還拉扯著小孩過日子,日子卻越過越苦,心里怎么會沒有想法?

加上自己為李家生下長孫後,落下病根,再無法生育,這就意味著很難改嫁,從此困在李家,還遭娘家人白眼,心里能好受?

李笠覺得,嫂子心中各種負面情緒聚集在一起,又沒人傾訴,久而久之,不要說心病,心魔都憋出來了。

他不想讓這種隱患長期發展下去,所以忙完這一個多月後,趁著手里有錢,便給家里修不修不,順便給家人買些禮物。

母親有,侄子有,嫂子當然也有。

他送嫂子的禮物之一是銅鏡,這對於尋常人家來說,十分貴重。

這個時代,沒有玻璃鏡,人們用的是銅鏡,而銅鏡不便宜。

一枚素鏡(鏡背面無花紋),在鄱陽售價都要差不多兩千文,尋常銅鏡(後背有花紋)則更貴。

所以,尋常百姓家庭是用不起銅鏡的,平民女子出嫁,若嫁妝里有銅鏡,可以說娘家出手是非常闊綽的。

拿銅鏡當做禮物,對於尋常人家而言可謂貴重,所以銅鏡不僅有讓人看容貌的功能,還有「輕奢侈品」的炫耀作用。

但送銅鏡給寡婦的行為,實際上有些不合適。

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林氏嫁給李家大郎,年經輕輕就守寡,若成日里對鏡梳妝,在別人眼中,這小寡婦想干什么?

以李笠的閱歷,不難想到送銅鏡給寡嫂有些不合適,但正因為他未成年,「閱歷少」,送銅鏡這種事不合適,卻又變得合適。

在別人看來,是未成年的李三郎見識少,不懂事,以為銅鏡貴重,所以手頭有幾個臭錢,就嘚瑟得不行,居然買銅鏡當禮物送給寡嫂。

林氏可以說,這是未成年、不懂事小叔子送的禮物,要三千文,貴著呢,所以不合適也得用,不能丟。

有這個說辭,林氏可以理直氣壯面對三姑六婆八大姨,不怕這些長舌婦嚼舌頭。

長舌婦要嚼舌頭,也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李笠身上,說他不懂事。

反倒不太會風言風語,說林氏收下銅鏡,怕不是寂寞難耐,成日里對鏡梳妝、妄圖勾引野男人。

如果真有長舌婦嚼舌,李笠不介意為嫂子扛下黑鍋,他本人是無所謂的。

至於嫂子嘴巴上說銅鏡不合適,其實李笠看得出來,嫂子心里別提有多高興。

那銅鏡擺在窗台旁的案上,周身干干凈凈的,可不是每日都在用的結果?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寡婦照鏡子整理容貌,不代表內心騷動想找野男人!

所以,李笠就是要給嫂子送銅鏡,畢竟嫂子當年嫁過來,陪嫁的銅鏡,早已不慎摔爛了,此後就再也沒買過。

連遭變故的家庭,已經有了許多傷痕,李笠下定決心,要親自把這些傷痕治愈,不留痕跡。

房間里,許多家具都是新的,原來的舊家具,已經被李笠處理掉,卧榻卻依舊留著,上面有一個竹編枕頭。

那是林氏的亡夫、李昕父親、李笠長兄的遺物,是李家大郎留下為數不多的遺物。

每晚,枕頭陪伴著這對母子;李昕有時候會抱著枕頭,聽母親說起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

李笠知道,娘房里也留著父親的一些遺物,這些年來,娘和嫂子看著自己良人的遺物,看著這個每況愈下的家,相比心里不好受。

一個本來家境尚可的家庭,短短幾年內損失了三個(實際上是所有)青壯勞動力,這和天塌了沒什么區別。

每年上墳時,那淡淡的憂傷,李笠回想起來也覺得心里不好受。

他是家里年紀最大的男丁,雖然今年十四歲,還梳著總角發髻,但一定要挑起大梁。

李笠拿著亡兄的枕頭,忽然開口:「嫂子。」

林氏看過來:「嗯?小郎?」

「嫂子,我一定會讓家里的日子,越過越好。」

李笠如是說,林氏看著小叔子,高興的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