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反對「官駔儈」,是反對賦予駔儈「官商」身份來壟斷貿易渠道,不是反駔儈本身。
即便中間商吃差價很可惡,社會也離不開經紀、中間商、掮客,這個時代也不例外。
所以交易市場必然有駔儈,但必須「持證上崗」,接受監管。
駔儈們根據交易市場里眾多的交易制度,體面的為自己和東主獲取利潤。
幾個駔儈從前方經過,李笠看著對方的「寸頭」,忽然覺得有些羨慕:這種發型很清涼啊。
雖然已經入秋,但天氣依舊炎熱,這個時代沒空調、風扇,讓蓄發、扎發髻的李笠覺得頭悶得慌,卻不能剪發。
因為在古代,不算習俗的話,一般只有兩種人會這樣:其一,受了髡刑的囚徒,其二,還俗的和尚。
那幾個留著「寸頭」的駔儈,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李笠看看四周,繼續前行。
對住稅的征收,如同再次在豪商身上割肉,對方不反抗是不可能的。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交易市場開業到現在,之所以看上去風平浪靜,原因之一,是李笠拉攏了一個群體。
使其成為新稅制的受益者,為新稅制保駕護航。
數十年來,由梁國皇帝親自帶動的崇佛浪潮,使得僅僅建康城內,就有大小寺廟數百座。
這些寺廟之中,聚集著大量僧尼,占據大量田地,卻不用繳納一文錢、一粒米,還時常接受信徒的捐贈。
財力雄厚的寺廟都會經營質庫(當鋪)、產業,並且放債。
所以,換個角度來看建康城里的這些寺廟,就是一個個當鋪、錢庄、金融公司。
家大業大的寺廟,必然和達官顯貴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兩者之間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關系,而不是主仆關系。
達官顯貴為寺廟提供「保護傘」,寺廟在給達官顯貴及其家眷提供「心理咨詢服務」的同時,也為其提供「金融服務」。
典型的「金融服務」,就是吸納資金,用於放債,由此獲利,給「客戶」分成。
亦或是從事抵押行業,由此牟利,回饋「客戶」。
所以,達官顯貴們有需求,需要通過「合作寺廟」,實現自己的資金「增值」,或者「代理放債」。
李笠覺得「多種經營」的寺廟應該取締,也不許寺廟有免稅特權,並且要限制僧尼數量。
奈何現實就是如此,他暫時改變不了,卻能加以利用:讓放債的寺廟,參與交易市場的運轉,名正言通過一系列制度(譬如擔任駔儈)撈錢。
這些寺廟從新制度上獲取了好處,等同於其背後的達官顯貴,也從新制度上獲取好處。
此舉等同於兩軍交戰之際,用利益引誘敵人的友軍,使其臨陣倒戈,對昔日盟友施展「背刺」。
這一招的效果不錯,那些放債的寺廟,手握巨額資金卻因為沒有掌握貿易渠道,無法安心從事大宗貨物貿易來獲取巨大利潤。
現在,交易市場的各種交易制度,實現了這些「金融勢力」的多年夙願。
新成立的「總稅司」,控制了建康的石頭津、方山津,以及各處籬門,等同於控制了進出建康的物流通道。
在此基礎上建立的交易市場制度,可以最大限度控制住建康城的貿易渠道。
被李笠拉進來、一起賺大錢的建康大寺廟「金融勢力」,就是李笠關門後放出來的狗之一,戰斗力極強,敢撕咬任何反對者。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現在,誰敢斷新體制下既得利益者的財路,誰就要倒霉。
李笠經過一棟二層磚樓,二樓人聲鼎沸,不時有人聲嘶力竭喊著話。
「二百三十五貫第一次!」
「二百三十五貫第二次!」
「好,有買家舉牌了,二百四十貫第一次!」
「二百四十貫第二次!」
「還有沒有人舉牌?二百四十貫~~第三次~~」
「啪」的一聲響起,隨後聽得那人喊起來:「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