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1 / 2)

</br>他倏然心頭一哽,想到狩獵時良昭儀提到的事情,他便去尋了天子,得其首肯,往賢妃曾經居住的寢宮過去了。

賢妃過世已有一年多了,天子因思念她,一直空著她住過的寢宮,日日派宮人打掃,不許他人動寢宮中的任何一物。

入了這擺放整齊的寢宮,熟悉的清香漫入鼻端,是他母妃喜歡的熏香,既不刺鼻,也不會太香,聞之都覺得舒暢。天子昔日常贊此香有安定凝神的妙用,是以天子但凡心情不順,均會來賢妃這兒坐坐,哪怕什么話都不說,只是聞香便覺得心情大好。這香乃是母妃外家獨有,自打母妃過世後,天子便令人在自己寢宮里日日燃著這香,香用盡後便會令人快馬加鞭到母妃的外家去取。

裝滿記憶的罐子瞬間倒潑,如開閘洪流無可抑制地流入了腦中:印滿過往足跡的地上,賢妃曾拉著他的手,蹣跚學步;如今冰冷的空床上,賢妃曾抱著他坐在那里,低聲說著孩子不怕的柔聲話語;人氣已散的軟榻上,賢妃曾笑著倚在上頭,給他繪聲繪色地說著他百聽不厭的故事……

喉頭涌上一股酸澀的味道,難受得他不禁潸然淚下,他把手橫過雙眼,再抬眸時,眼底恢復了正色。

長沉了一口氣,晏殊樓眯著雙眼將過往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辟邪物,辟邪物……一樣東西驀地從腦中翻出,逐漸與記憶碎片匯合成一完整的物品。他記得,母妃過世前,床頭好似放著一小小的貔貅,通體玉質,那時他還問過他母妃這是什么,母妃回答說這是孫嬤嬤送給她的辟邪物。

「孫嬤嬤!」晏殊樓赫然驚醒,看來所有的事情都在這辟邪物的引導下,匯成了一線。當年母妃過世前,因不舍伺候自己多年的孫嬤嬤陪葬,請了天子的恩,讓其放孫嬤嬤出宮了,復生後,晏殊樓一直在找孫嬤嬤,卻都未有任何消息。

晏殊樓大嘆一聲,行到了床邊,掀開了床褥,仔仔細細,一絲不漏地尋找起來。可是無論他翻遍了床上,還是床底,都未曾見過辟邪物的一點痕跡。他不死心地又將寢宮上上下下地翻找了個遍,連一個小小的角落都不放過,可是依舊未能找著。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賢妃的寢宮,他憤憤不平地一拳錘到了廊柱上,抿緊了雙唇,往啟陽宮的方向而去。

賢妃過世,許多貼身的物品都有可能陪葬了,指不准這辟邪物也跟著入了陵墓,而他又不可能去陵墓尋,最終只能將希望寄托於晏昭其上,希望賢妃還能將一些東西留給晏昭其。

方入啟陽宮,伺候晏昭其的內侍迎了上來,拱手揖禮道:「燕王殿下,您可來了。」

「怎么了!」晏殊樓驚道,「莫不是昭其出事了。」

「王爺無需擔憂,只是十六殿下思念賢妃心切,正哭鬧呢。」

晏殊樓心頭一悸,大步流星地入了寢宮之內。映入眼簾的,便是晏昭其抱著自己的小玩偶,趴在床上低低嗚鳴。他似乎咬著被褥,壓著聲,導致聲音十分地模糊。

「嗚嗚……」

「昭其。」晏殊樓上前的腳步怯了,他現今心情也極其復雜,所有安慰的話涌到了喉頭都覺得蒼白。他坐到了晏昭其的身邊,將他抱了起來,從懷中取出錦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拍著他的背。

「嗚……皇兄,」晏昭其一抽一搭,哽咽了幾聲,抹干自己的淚水,但半晌又不爭氣地涌出淚來,「皇兄,我想母妃。」

「我知道,」晏殊樓用著從未有過的溫柔腔調,低聲安慰,「你還有皇兄。」

「皇兄,嗚哇……」晏昭其猛地撲到了晏殊樓的懷中,緊緊地擁著他,「皇兄,我在宮中好孤單。」

晏殊樓喉頭一哽,無限的酸澀凄楚在心口徘徊,生在皇宮之中,便注定從小便失去了許多民間孩子擁有的快樂,母妃逝世,皇兄不在身邊,一個親近之人都沒有。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晏昭其的小玩偶從他懷中扯了出來,細細端詳。這個小玩偶是賢妃過世,他封王出宮後,生怕晏昭其孤單而派人精心縫制的。他將其放到紅了眼的晏昭其面前,誇張地露出很假的笑容道:「哭什么哭,你不還有你的小玩偶么!」

晏昭其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被水迷糊的眼睛都看不清前方,糊里糊塗地就用手抹,晏殊樓生怕他手臟,忙把他的手拉開,拿過錦帕給他擦了干凈。。

晏殊樓嗤鼻了一聲,哂笑道:「瞧你這模樣,鼻子都哭紅了,呶,小玩偶笑你呢!」

晏昭其看著面前被晏殊樓搖來晃去的小玩偶,玩偶永遠不知煩惱地開心笑著,嘴角大大地咧開,此情此景,倒真像是嘲笑他一般。

晏昭其奪過了小玩偶,看著小玩偶的笑容,沒心沒肺地笑了:「小玩偶笑我了。」

「那不是!」晏殊樓給他擦了擦鼻水,「哭成這樣,你不是還有皇兄我么!」

「皇兄,」晏昭其撲到了晏殊樓的懷里,蹭了幾蹭,撒嬌地道,「皇兄,給我擦淚。」

「多大個人了,自己都不會擦。」強忍的淚水還在眼底打轉,晏昭其明顯砸強忍著淚,晏殊樓心頭一酸,將手里的錦帕塞到了晏昭其的手里,橫過了臉去,這些年來,他將晏昭其保護得極其之好,不讓他受到一分的傷害,使其遠離了皇宮的爾虞我詐。因此他的性情十分純真,難過與快樂都能清楚明白地顯露臉上。

「皇兄,」晏昭其抱著他的小玩偶往晏殊樓的懷里擠,揚著一張花了的臉對上晏殊樓,「你老嘲笑我,你難道不想母妃么?」

不想母妃,這怎么可能。晏殊樓於心中三聲冷笑,他遠比晏昭其這一孩子還想念母妃,可惜,光掛在心中想念,卻毫無半點的用處,他更想替母妃報仇。

「皇兄,你眼睛紅了。」

「誰……誰的眼睛紅了,」晏殊樓一惱,把小玩偶往晏昭其的臉上按,「你胡說八道!」橫過臉去,用手快速地擦了擦眼底的淚。

「皇兄不哭,這個給你。」軟糯的聲音貼到了耳邊,只見一短小的手往自己面前伸來,怯生生地把一樣東西塞進了他的大掌里。

手心一沉,一股沁涼的暖意順著手里的東西沁入體內,全身都暖和起來,晏殊樓定睛一看,只是片刻的遲疑,便大驚道:「這東西哪兒來的!」

手中東西揚起,竟是一個比掌心還小的瑞獸貔貅,而這正是他苦苦尋覓多時的辟邪物!

、第三十八章 ·陳一

「昭其,這東西哪兒來的!」晏殊樓又問了一遍,好似在溺水之中抓住了一葉蘆葦,攀上了晏昭其的胳膊,激動得不能自已。

晏昭其抹干了眼角的淚水,眨著一對水汪汪的眼睛說道:「皇兄,這是母妃臨走前給我的。母妃說,這東西可以辟邪,也帶著母妃的氣息,只要想母妃了,就可以拿出來看看,入夢時便能見到母妃了。」

晏殊樓抓住了他口中的信息:「這是母妃給你的?為何我不知!」

「我……我……」晏昭其怯怯地低下了頭,揪了揪自己的褲子,「我以為皇兄不想母妃,就偷偷地把它藏起來,留給自己想了。」他掀起了眼皮,看了晏殊樓一眼,又怯生生地將眼低下,「母妃過世後,皇兄都沒有流眼淚,也不說自己想母妃,所以我……」

晏殊樓一怔,吶吶地失了言語,他素來不喜歡在他人面前表現自己的脆弱,在皇宮里長大,誰人不是假裝堅強,而且母妃過世,他便是支撐著晏昭其的那堵牆,他更不能倒下。他在晏昭其的面前一直充當著形似父親的角色,該寵愛時寵愛,該罰也還是該罰,但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在晏昭其面前留下一滴淚。

「傻,」晏殊樓苦澀一笑,揉了揉晏昭其的腦袋,「皇兄當然想母妃,只是不讓你知道。」

「皇兄你偷偷掉眼淚是不是,」晏昭其好似發現了什么不好得了的秘密,拱進晏殊樓的懷里,手指點上晏殊樓的臉,「皇兄羞羞。」

「羞什么羞!」晏殊樓把小玩偶按到了晏昭其的臉上,「哭鼻子最多的還是你,你說你羞不羞。」

「羞……」晏昭其大大地笑開,「但是皇兄也羞!」

「……成了成了,不同你說,這東西是母妃親手交給你的么?」

晏昭其重重地點頭:「是啊,母妃臨走前交給我的,給我後沒多久,母妃便病倒了……嗚……」說著,眼淚又涌了上來。

「羞不羞!」晏殊樓又給他擦了干凈,「母妃給你時,除了說這東西可避邪,你可做個念想外還說了什么。」

晏昭其吸吸鼻子,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沒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