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十六(1 / 2)

洞仙歌 滿河星 2329 字 2020-12-18

</br>「公子,可是要來我們這里求些什么?」

求些什么?

李玄慈似乎確實想求些什么,要找些什么卻又只隱隱滾在舌尖上,卻吐不出來。

那掌事倒是機敏得很,見他不語,深深地佝了下去,用恭敬的聲音說道:「我們這兒叫應心閣,凡是心有所求,必有所應,便是公子如今想不到的,也必能在我們這兒求得。」

這話說得玄乎,李玄慈目光淡淡地投向佝得極低的矮個掌事,道:「那你們既有所應,難道無所求?」

矮個掌事臉上露了個熱乎的笑,答道:「這自然是看您要求些什么,我們又應了您什么。」

他隨即往後招了招手,接著在醉意滿滿的客人中穿梭的面目模糊、大同小異小廝里,分流出一個同樣矮小的童子。

「公子所求,自會落在公子掌心,您所要做的,不過是握緊罷了。」那掌事笑著說道。

又手指一勾,那童子小廝便悄無聲息地立在李玄慈的身旁,作出指引的姿態。

「憑你,也想指我的路?」李玄慈眸色冷淡,看都未看那小廝一眼,就這樣立著,與這紙醉金迷的暖香窟格格不入。

那童子小廝沒有回答,掌事接過了話頭,「您見諒,這兒所有的小廝都沒了舌頭。」

這話里藏著的含義有些發毛,可那掌事卻說得滿臉堆笑,笑容越殷勤,便越發得詭異了。

他繼續說道:「這樓上有一百零一間屋子,可哪間有您要的東西,便要看您舍不舍得一滴心頭血了?」

「心頭血。」李玄慈尾音微微上揚。

「憑你也配?」終於紆尊降貴地低頭看了那屈身殷勤的掌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極冷淡地睨著他。

「小的自然不配,但這滿閣的客人,凡是得了所求的,也都付了代價。凡事有規矩,求解憂的,便要舍些心智,求名利的,便要折幾分良心,您求的是心中之人,自然要拿心頭血來」

他話音未落,半邊腦袋就被削去了,剩下另半邊還立在尚且躬身的軀體上,白花花的腦漿子濺了一地,鮮血噴了出來,迅速在地上的半邊腦袋下積成一灘血,和散開了的頭發泡在一起,絲絲的頭發在血水里蜿蜒開來,惡心極了。

站在李玄慈身旁的小廝駭得眼睛都瞪圓了,可因為沒了舌頭,連叫都叫不出來。而下一刻,那染著血的劍便從小廝身上灰鼠色的袍子上擦過,將污血蹭了個干凈。

「不想掉腦袋,就帶路吧。」李玄慈收了劍,說道。

李玄慈從來不為人所迫,任何所謂的規矩,在他面前也得跪著說話。

不過是一百零一間屋子,一間間破過去便是,他要的,他自己會去尋。

那童子小廝再不敢磨蹭,本就矮小的個子低得更深了,匆匆走在前面,領他上樓。

大廳里,絲竹聲依舊如此纏綿,令人耳熱,醉倒在酒池旁的客人們也依然軟醉無骨,似乎角落里這場殺戮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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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高閣雖然盤了那么多房間,但卻似乎沒有上升的通道,那童子小廝帶李玄慈到了一處白牆,然後努力抬高手往牆上一摸,出現了一道搭扣,童子往下一按,白牆便如流水一般股憑空生出一道樓梯來。

李玄慈先一步跨了上去,小廝跟在後面,那樓梯跟活了一樣,每走一步,身後的台階便如同吞噬的口腔一樣閉合了起來。

他未回頭看一眼,徑直往前,層層金樓在面前展開,一扇扇門如閃耀的魚鱗,將這高閣的秘密掩蓋其中。

小廝領著李玄慈到了第一扇門,李玄慈連踹開門都懶怠,直接抽了劍,將門閂劈了開來,踏步邁了進去。

進去方知這里面竟是個極大的金窟,放眼望去,滿是晃人眼睛的金器,連梁柱都是金子打的,人踏了上去,金燦燦的地板亮得足以鑒人。

李玄慈卻一臉淡漠,從這片金光里走了過去,隨即便轉身而出,片葉未沾身,這滿屋的珍寶,在他眼中不過是不甚討喜的重物罷了。

小廝又領他去了第二間,這間房里則掛滿了潑墨揮毫的丹青與字墨,均是傳世之作,遠遠望去,筆精墨妙,豐筋多力,如舞鳳飛龍,讓人挪不開眼睛。

李玄慈卻被這滿屋子畫兒弄得有些不耐,他在那些絕妙的丹青間一路行去直接拿劍挑了那亂晃的卷軸,生生刺開一條路來。

在挑開最後一幅畫後,李玄慈回頭望了望滿屋被他挑得亂晃的畫卷,眼中意興闌珊。

「無趣。」

他甩了甩袖子,跨了出去,徒留下身後搖搖晃晃的筆墨丹青。

第三間放打開,里面竟藏著一個小天地,別有洞天,月亮低低垂在頭頂,一派山野之景。

清澈的河流從高處的激盪而下,又被吞進底下深不見底的潭水里,水上遠遠有人在垂釣,魚兒間或在荷葉片之下探個頭,浮出咕嚕咕嚕的水泡,月光下,荷花悄然綻放,瓣尖上的粉色被照成了嫩白。

這副悠然出世的景色,倒映在李玄慈的眸子里,卻什么也沒有留下。

他踏了進去,踩在濕潤的泥土上,細細看了一遍四周。

如此恬靜、如此安閑,李玄慈心中一路埋下的不耐,卻跟火種一樣越燃越烈了,燒得他心骨頭縫里都在發癢。

找不到,分明有什么字就藏在他舌尖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像身體里埋了根火葯線,細細的,摳不出,挖不了,燒到了太陽穴,激得人心頭泛血。

李玄慈被逼得越發急躁,挑了劍,腳步快得將那小廝都撇在身後,揮動劍刃,一間間地破開房門。

這些房間里,有的擺了珍饈美食,有的琴聲依依,有的滿室藏書,有的甚至坐了個白發老頭兒,前面擺著黑白子的殘局,有的掛滿了血淋淋的眼珠子,有的則直接設了兩獸相搏的斗命場,還有的里面全是那吞雲吐霧、眼神迷離的,連骨頭都被抽掉了。

眼花繚亂,世間上千奇百怪、最難令人啟齒的欲望,都被藏在這一間間屋子背後。

更多的,則是那玉體橫陳的美人,或是曖昧搖晃的床帳,簾帳翻飛之際,還能從縫隙中瞧見交纏的軟肉。

李玄慈不顧那暖被翻紅,只以劍挑開,見著的卻只是令他惡心的赤裸裸的肉體,白膩膩的,只看一眼,李玄慈便覺得心中煩躁更勝。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應該是干干凈凈的,白軟又細嫩,跟冬日剛摘下的細雪一樣含在舌尖就化開,讓人嘗不夠,品不厭。

應該是小小軟軟的,不是這樣勾纏的白肉,而是跟初初綻放的荷葉瓣一樣,圓潤又白凈,在他掌心里輕輕躺著。

李玄慈說不清楚,只是更加焦躁,步履不斷加快,一間間屋子被破開,卻只是一層層加深他的失望。

小廝在他身後幾乎要被落下,又沒有舌頭,發不出聲,只能粗粗喘著,費力地跟了上去。

李玄慈心中的火越燒越盛,握著劍的也越來越緊。

殺人,只想殺人。

一百間房就這樣從他面前一扇扇破開,又被拋諸腦後,只剩下最後一間還未打開,然後前面已經到了走廊的盡頭,什么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