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小順之死(3)(1 / 2)

送走劭師傅的卡車之後,這一周的勞動改造也接近尾聲了。管教把杜明強和杭文治帶回車間,兩人又幫著平哥阿山做了會兒紙袋。到了五點半左右,基本上大家都完成了各自的生產任務,在檢驗合格之後,便陸續交了工具,排隊到食堂吃飯去了。

晚飯過後,管教組織犯人們到活動室看了新聞聯播,然後便把他們送回監舍休息。一般來說,周五晚上總是各個監舍最熱鬧的時刻。因為第二天不用出工,大家只管打牌閑聊,自得其樂。不過以前最喧囂的424監舍今天卻冷清起來。平哥自己用撲克玩了會兒接龍,後來覺得無趣了,把牌一摔,嘟囔道:「媽的,這兩個孫子,看在眼里心煩;真要不在了,卻又無聊。」

所謂「這兩個孫子」,當然就是指黑子和小順,他們雙雙被罰了十天禁閉,屈指算算,得到下周一才能放出來。

接近晚上八點半的時候,有值班管教拿著小本挨個監舍走過,卻是在安排明天的探訪日程。到了424監舍的時候,管教點到了杜明強的名字:「杜明強,明天十點探訪。」

管教剛走,平哥就責問杜明強:「你小子不是說外面沒朋友么?怎么還老有人來探監?」

杜明強抽了抽鼻子,很委屈似的:「來看我的人可不是什么朋友啊。」

「管教又沒說是誰,你怎么知道不是朋友?」平哥還來勁了,反正待著也是無聊。

杜明強搖搖頭,不再說什么。平哥覺得自己把對方噎住了,得意揚揚地「嘿」了一聲,又開始把玩起撲克牌。

其實杜明強只是無法向平哥解釋而已。前者心中非常清楚,會來這里找自己的人除了羅飛就是阿華,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對頭,只不知明天會是哪一個。不過不管怎樣,杜明強覺得自己都不用擔心什么,畢竟他已經待在了監獄里,那兩人再厲害又能如何呢?

第二天早上十點,杜明強被管教帶到了探訪室。不出他所料,約見自己的人正是那兩個對頭之一的阿華。

杜明強在管教規定好的位置坐下,和阿華面對面,中間隔了一張間距很大的桌子。

阿華的目光一直跟著杜明強,卻沒有說什么。後者坐下之後也看了對方兩眼,然後率先開口道:「你的氣色不太好。」他說話時帶著微笑,還真像是和老朋友在打招呼。

「是嗎?」阿華攤開雙手在額頭上搓了搓,並無意掩飾自己的疲態。

「是不是羅飛盯你盯得太緊了?」杜明強又猜測道。自己既然在獄中,阿華想必已成了羅飛此刻的首要目標?也只有羅飛能將這個昔日鄧驊手下的首席干將逼迫得如此狼狽吧?

不過阿華卻搖了搖頭:「不,不是羅飛。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杜明強略一沉默,用提醒的口吻說道:「那你更得小心一點。」

阿華心中一凜,他明白對方的意思。羅飛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一個被追捕的獵物許久沒有看到獵手的蹤跡,那豈不正是到了最為危險的時刻?

這道理雖然清晰易懂,但阿華現在的確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應付羅飛了。這些天來他甚至已經漸漸淡忘了這個名字。現在經杜明強提及,阿華胸口間一陣沉悶,竟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

「看來你最近很忙?」杜明強察言觀色,然後他嘻嘻一笑,變成了入獄前那個饒舌的記者,「這么忙了還來看我,我都快被你感動了。」

阿華意識到現場的氣氛已漸漸陷入對方的操控之中,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等感覺好點了,他便又抬頭看著杜明強,冷冷地說道:「你的氣色倒不錯,在這里面待得很舒服吧?」

「舒服倒談不上。」杜明強坦然說道,「只不過不用操心,悠閑得很。」

「從今天開始,你可能要操點心了。」阿華的語氣明顯是要給對方找點不自在。

「哦?」杜明強凝起表情,靜待下文。

阿華轉過頭看向窗外的天空,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尋找著什么。片刻後他把目光轉回來,對杜明強說道:「她已經在美國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

杜明強的心隨著阿華的話語顫動了一下。十八年的磨礪早已將他的心煉成了堅石,但在那堅石深處仍然存在著柔嫩的地方。

「那她能看見了嗎?」杜明強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表情就像個孩子一樣忐忑。

阿華點點頭:「現在還是恢復階段。據醫生說,只要不發生意外,以後應該會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

杜明強長長地吁了口氣,他把身體靠向椅背,開始想象在那女孩秀麗的臉龐上終於會出現一雙明亮的眼睛。那該是一幅多么完美的場景?

阿華又說:「等她恢復得差不多了,我會派人去美國接她回來。」

「很好。」杜明強看著阿華,目光中透出由衷的贊賞。他知道自己沒有托錯人,阿華永遠是個最值得信賴的操事者。

阿華卻對杜明強的贊賞無動於衷。他仍然帶著像寒冰一樣冷漠的表情,然後他忽然問對方:「當她回來之後,你猜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會是什么?」

杜明強一怔。他知道這是個欲擒故縱的設問,便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阿華的嘴角略略地挑了挑,帶著些殘忍的笑意,然後他一字一字地吐著說:「她要找你。」

「找我?」杜明強心中先是一暖,但隨即又沉浸在一種巨大的恐懼之中。他的情感波動被阿華看在眼里,而後者尚在蓄勢要給他沉重的一擊。

「是的,她要找你。」阿華又重復了一遍,並且這一次他還給出了進一步的解釋,「不過她要找的並不是那個鍾愛小提琴曲的男子,她要找的是殺死父親的凶手。」

杜明強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像是墜進了無底的深淵。是的,她對殺父凶手的仇恨要遠遠超出對一個神秘朋友的思念。這本是人之常情,他早已想到的,可他為何又對這樣事實毫無心理承受之力?

恍惚中,杜明強又聽見阿華的聲音:「既然她的視力恢復了,我想她很快就能找到這里。」

杜明強仰起頭,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那女孩如此敏銳,她有什么理由能找不到?當她找來的時候,自己又該如何應付?

這個問題想得杜明強頭痛欲裂。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直盯著阿華的眼睛問道:「你在逼我?」

「不,」阿華糾正說,「我在等你。你該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必須要做個了結。」

在杜明強良久的沉默中,阿華悠悠站起了身:「快點吧,你沒有太多時間了。」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自顧自地離去,並不回頭再看對方一眼。

從探訪室回來之後,杜明強果然沒了悠閑的心情,午飯吃得索然無味,飯後把自己扔上床板卻難以入睡,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思緒起伏難平。

下午兩點過後是犯人們放風活動的時間。杜明強仍像往常一樣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聽音樂,希望能從那提琴曲中找回片刻的寧靜感覺。當樂曲聲響起之後,杜明強仰望著天空白雲朵朵,身體似乎也隨著那些音符飄入了空中,那固然是一種極為美妙的體驗,但也摻雜進了幾分無著無落的茫然。

一盤cd聽完之後,杜明強摘掉耳機,卻發現杭文治不知何時已坐在自己身邊。他正要開口詢問時,杭文治已搶先說道:「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杜明強笑笑,以示默認。

「也許你可以和我說說,就像我以前跟你說那樣。」杭文治看著杜明強,很真誠的樣子。

杜明強搖搖頭。他確實想找個人傾訴,可是自己心底那些東西杭文治又怎可能會懂?

杭文治見對方如此,便猶豫了一會兒,又道:「或許你只是想靜一靜?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很自覺地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