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傳奇】(7~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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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老傳奇】(7~8)

(七)

「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

初春的街頭,處處是春意盎然的氣息,街邊商場一隅的巴克里,楊雪霏端著

手中的大杯卡布奇諾,有些猶豫,還是說出了口中的這句話。

「你喊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坐在楊雪霏對面的孫仲康努力克制住自己難

以置信的表情,畢竟每一個花花公子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故作輕松和滿不在乎的姿

態,這關乎到面子問題。

僅僅維持了十幾秒的時間,孫仲康卻還是忍不住想打破沉默,他想問句為什

么,理所應當地問為什么。

「為什么?」當他把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他終於在心中明白,楊雪霏對於

他來說的確就是那特殊的一個。

「不為什么。」楊雪霏停頓了幾秒,閃爍的明眸若有似無地望著窗外,「我

們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你不會對我還有什么想法吧?」

孫仲康低下頭,很快地又抬了起來,「也許吧,也許有。」說完他點點頭,

彷佛是在肯定自己剛才的話語。

「那就更是了。」楊雪霏也有些意外,卻又馬上解釋了自己的說辭,「我們

這不明不白的,也沒有必要再見面了吧。」

「那我要是對你沒想法呢,我們工作上不還有交集么?」孫仲康趕忙問到。

「以後沒了。」楊雪霏頭還是望著窗外,她當然知道所謂的工作交集是什么。

「那那我們可以在一起嗎?名正言順的那一種」孫仲康的氣勢一下

子弱了起來,他自己也不知為什么。

但換來的卻是楊雪霏「噗哧」一聲的笑意,似乎略帶著一些嘲諷,這倒一下

子把他激怒了。

「你這算是求愛嗎?」楊雪霏問。

「不是。」微怒的孫仲康自然不願再被女人牽著鼻子。

「我就當你是吧,可你真不是個適過日子的人。」楊雪霏真誠地看著他,

緊接著說到:「哪怕是我這樣的女人,大手大腳,花錢如流水,對生活沒有計劃

和打算的女人,也會有想要好好過日子的一天。」

「意思就是我不夠有錢咯?」孫仲康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是那個男人吧!

是吧!那個叫趙斌的,你跟我說過的那個富二代。」

楊雪霏不置可否地搖頭:「你別管那個人是誰,也不是你不夠有錢,你怎么

還沒意識到自己哪里有問題呢?」說完,楊雪霏竟然有些急了。

孫仲康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也許不說才是最好的。

「是,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無非就是為了錢,因為自己懶惰和虛榮心,我

干了許多我現在都覺得惡心的事情,可這不代表我就不想過上普通的生活,我們

現在都比一般的普通工薪階層有錢一些,但我願意少一些錢去過普通的生活,像

我們這樣的女人,想要頭很難了,但是我又只能用著最後幾年的青春和錢去賭

一賭。」

孫仲康真的愣住了,他比楊雪霏更沒想過未來,盡管他都四十多了。

「好了,我們以後就不要見面了,謝謝你。」

「謝什么?」孫仲康條件反射地問到她。

「謝謝你幫助過我,但我們不可能走到一起。」楊雪霏說完便拎起自己的愛

馬仕包,有些決然的頭也不,揚長而去。

午後的時分,星巴克里只是稀疏地有幾個顧客,孫仲康一人呆坐在靠窗的座

位上,顯得有些孤獨。

楊雪霏隨手打了一輛的士,她要去花店訂花,後天是清明前的最後一天,趁

著假期未到,人還不多,她要陪同何建國一起去掃墓。

何建國沒有孩子,沒有結過婚,唯一的一個妹妹也早早地在9年代初就因

病過世了,這些楊雪霏都知道,但是楊雪霏不知道的是,何建國在上山下鄉之前,

在上海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姑娘,兩人雖然是指腹為婚,但是卻談起了戀愛,無

奈成為知青後,兩人也一直書信來往互訴衷腸,後來一直到何建國來到長門,不

久後倆人就斷了消息,期間幾次滬找,也沒能見到那個姑娘,為此,何建國

終生未再婚配。

前些年到上海後,經過多方打聽,也得益於信息時代互聯的發達,何建

國終於知道事實的真相,那個姑娘早在文革期間就已經嫁給了別人,之後幾年的

信件都是由何父冒寫,為的是不讓何建國傷心,好安心繼續支援祖國農村建設,

誰知事實還未揭露之前,何建國的父母便已亡故。

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對於何建國來說好像又格外的嚴苛和殘酷。

「就你說的這幾樣吧。」楊雪霏對花店老笑笑,點了點頭,「多少錢?」

「28元。」

「給,後天早上五點我就過來取,沒什么問題吧?」

「可以可以。」花店老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著眼前的大美人不由

自地諂媚笑著答應到。

盡管對於鮮花沒有什么研究,但楊雪霏還是執意要親自看過花店的實物來挑

選,對於何建國的父母,兩個在她出生前就已過世的人物,整整隔了三個時代的

人物,楊雪霏卻突發地很想去見一次,另一方面擔心坐長途客車的疲乏,楊雪霏

決定自己開車陪同何建國一起前往陵園掃墓。

何建國的身體有一天不如一天的趨勢,哪怕這種細微的差別只有楊雪霏這樣

細心的又能每天見面的姑娘才能察覺到。

晚上上樓的電梯里,兩個鄰居阿姨正巧聊起,說到另一個曾經一起跳廣場舞

的阿姨也是因為腦部腫瘤,從發現到去世不過半年多的時間,這讓楊雪霏更加擔

心其何建國來。第二天早上按慣例去往老何家里的時候,楊雪霏甚至有了一種

「見最後一面」的蒼涼之感,直到見到何建國本人,這種不切實際的擔憂才被打

破,也許還能再支撐一年?楊雪霏又落入了恐懼之中,她不敢想,這是一種英雄

即將隕落的傷感和悲愴,於是珍惜當下,珍惜現在的情感又更加強烈了。

清明時節應該是雨紛紛的,但是這幾天的天氣卻格外的好,昨天和孫仲康宣

布斷絕「關系」後,楊雪霏的心情便顯得格外舒暢一些,初春時分仍有幾分寒意,

她謹慎地套了一件駝色的雙排扣風衣,圍了絲巾,里面卻大膽地只穿了一件黑色

低胸打底衫,又精心地化了韓系的妝容,她又如同每個上班族那樣開始了一日的

奔波。

買菜做飯。

洗衣服。

打掃房間。

楊雪霏已然是輕車熟路了,她像一個真正的家政保姆一樣井井有條地打理著

老何家中的家務,或者說她更像一個打掃自己家的女人,因為不會有這么時尚

漂亮的保姆存在。

她是衷心地把自己融入了何建國的生活,而這種感覺是她之前並沒有萌生過

的。盡管存在不可告人的動機,從本質上來說,楊雪霏從事的其實還是一種變相

的肉體換取金錢的交易,但這次她卻沒了那么多不道德的自責,因為何建國這個

特殊的存在,在也許是他人生的最後階段,她想好好地陪伴在他的左右,渡過這

一段平靜恬澹的時光。

兩人吃完午飯後,楊雪霏動給老何按摩揉肩,她細心的觀察到,何建國頭

上的白發又多了些許,小時候,她曾無數次騎坐在鄰居何叔叔的肩膀上去集市廟

會游玩,十幾年前那曾經烏黑規整的濃密頭發也稀疏了許多,楊雪霏不禁感到鼻

子有些酸,這個擁有寬厚臂膀的男人,甚至在部分時刻像父親一樣的男人已經徹

徹底底地老去,生命是如此無情,而與此同時,自己卻已經從一個幼齡少女成長

為一個真真正正的成熟女人,並處於人生中最美妙的年華。

這天晚上,楊雪霏又做了夢,卻一改往常不再是噩夢。夢里她到了生活安

定的童年,父親出差上海給她帶的大白兔奶糖還有幾顆散落在桌面上,祥和的母

親唯獨在讓她學習鋼琴和跳舞的時候才一改往日變的嚴厲一些,她坐在家里干凈

的沙發上,和小伙伴們一起在2寸彩電前等待著《新白娘子傳奇》的開始;還

有最期待的事情便是父母為了評先進而在工廠加班加點不能家的周末,樓下的

警察何叔叔總會帶著她到各個廟會或者游樂場公園去玩,給她買棉花糖和玩具,

小時候她總是喜歡騎在何叔叔的肩上,後來大一些了,她就坐在何叔叔的永久牌

黑色自行車的後座,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環抱住他的腰。

但是好夢卻總是容易醒。

初一那年,她不會忘記父親在下崗後那絕望的眼神,父親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時常生病,有次何建國還帶他去過上海看病,還墊付了醫葯費,可這次病情卻惡

化了,母親也處在下崗的邊緣,父親的病迅速掏空了家里的積蓄,隨後撒手而去。

母親終究是個柔弱的女子,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她選擇了用結束生命的方

式來逃避這殘酷的現實,從此失去了依靠的楊雪霏人生軌跡開始徹底被扭轉。

從夢中醒來的楊雪霏靜靜地躺在寬大的床鋪上,腦海中滿是何建國那英雄遲

暮的滄桑,多年後再次見到童年時代的偶像,那單純的時光和寧靜平和的歲月再

次涌上心間,那么多年卻從未改變過。唯一不同的是他老了,楊雪霏清楚的記得

小時候不懂事的年齡,自己不止一次地說過「長大了以後我要嫁給何叔叔」的玩

笑話,如今卻真的有了一種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蒼涼之感。

楊雪霏變的怎么也無法再次入眠,而不覺間,白露已攀上枝頭,遙遠的天邊,

微弱的陽光讓整個天際都些許明亮了起來,夜怕是過去了吧。

(八)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

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

出城的高速公路還是有些擁堵,盡管明天才是清明節,盡管楊雪霏和老何早

晨五點不到就出門了,但高速公路的車流還是超過了他們的想象,清晨就出發掃

墓的人群其實大多數都是老人,只有在這個時候,城市老齡化的現象才能一覽無

余地盡情在你的眼前展現,路上的大中巴士上,坐著的盡是已經花白了頭發的老

年人。

楊雪霏他們要前往的陵園離開上海並不遠,但也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

陵園位於蘇州和無錫交界的地方,何建國的父母和妹妹都長眠於此。

何家的陵墓在這個偌大陵園最里邊的角落,從停車場下來步行過去差不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