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暮年 22(1 / 2)

白衣暮年 本站 4876 字 2020-12-18

第二十二章

人未到,香先到。

名為一品紅的花魁人影尚顯朦朧,卻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暖香傳來,常人或

許會把這暖香誤認為是一品紅身上所塗水粉之味。但上官清這花叢老手一嗅之下

卻分辨的清,這股香味絕對是女子天生所帶體香。這種天生帶香而生的女子萬中

無一,但無一不是傾國傾城之色。

人未至,音先至。

眾目睽睽之下,一品紅卻把自己掩在一片輕薄的霧紗之後,令人無法一度嬌

顏。但片刻之後,一股婉轉的琴音傳來,意境高雅,曲調悠長,直如繞梁三日,

鳳鳴長空。

琴音之下,令人俗念全消,甚至於不少嫖客對於懷中妓女猴急的動作也變得

溫柔起來。

悠長的一曲作罷,在場眾人都唏噓不已,仿佛一眾嫖客全都變了才子一般。

可惜,嫖客終究是嫖客,什么時候都改不了好色的嘴臉。不過一會兒的功夫,

一眾人全都恢復了本性,對著那半遮半掩,飄香襲人的一品紅自作斯文的訴起了

衷腸。

唯獨上官清還沉浸在一品紅方才的那一首琴曲之中。老人一生閱女無數,其

中才女更是不少,能以琴音傾訴情感思想的卻寥寥無幾,想不到今日竟能在這煙

花閣中得見,老人怎能不喜?但……

「可惜可惜……」上官清口中喃喃幾句,以他的本事當然能聽出那清麗的琴

音之後隱藏的那淡淡的倦怠、疲憊,「既然姑娘今日身體不適,老夫亦不好叨擾,

他日若姑娘身體康健,老夫在來此一睹姑娘絕世琴技。」老人當下朗聲道,聲音

雖不大,但卻在一種喧嘩中清晰的傳到了一品紅所處的亭台之上。

不待花魁有所反應,上官清便帶頭轉身離去。

一品紅見有人能懂自己琴音之語,也是大感好奇,扭頭對一旁丫鬟低聲說了

幾句,便轉身離去。

「老先生請留步!」見小姐有了吩咐,那丫鬟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小跑幾步

到了亭台之邊,嬌聲高喊道,「小姐有話傳與老先生,好望老先生稍候片刻。」

說罷,丫鬟便拎起裙角,邁著細碎的小步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好個欲擒故縱。」葬月見到此幕,輕笑道。

「你怎把我想的如此無恥。」上官清不悅道,「那琴音暗含疲憊不悅,老夫

又豈會賴在這里煞風景。」葬月一笑不語。就在兩人言語之間,那丫鬟卻以到了。

「老先生,」平復了一下略有急促的呼吸,小丫鬟低著頭恭敬道,「小姐說

老先生亦是風雅之人,不妨入內一聚。

「一品紅姑娘今日已是疲累不堪,老夫有怎好唐突了佳人,邊改日再來吧。」

上官清見那小丫鬟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得慈和一笑,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

和聲道。

看著上官清三人離去的背影,小丫鬟稍稍抬頭,雖然臉上仍是掛著誠惶誠恐

的表情,但目中卻不易覺察的掠過一絲精光。

煙花閣,內院。

一品紅慵懶的靠坐在一個竹椅之上,芊芊玉手隨意的撥弄著一張古琴。

之前那個傳話的小丫鬟推門而入,卻沒有一般丫鬟對子的那種恭敬之態。

丫鬟入內,轉身關好房門,隨即身上一個劈啪作響,身形竟頓時拔高。轉眼之間,

一個金鈴之年的小丫頭竟變成了一個成年女子的身材。如果此刻有任何一個老江

湖在場恐怕都會叫上一聲好,如此高明的縮骨功可不是任誰都能練出來的。

「他說改日再來見你。」丫鬟隨意的看了一品紅一眼,開口道,說罷,還不

悅的冷哼了一聲。

「意料之中。」一品紅坐起身,懶散的伸了伸腰,又躺了下去,「你好像對

他很是不滿?」「一個自詡風流的老頭子罷了,值得你們這樣子嗎?」丫鬟本來

正准備離開,聞言卻停了下來。

「風流神劍的本事可大得很吶。」一品紅咯咯笑道,「不過你要是再不走,

可就趕不上他們的步伐了。」又冷哼的一聲,丫鬟推門而出。一聲輕響響起,丫

鬟已經消失不見,顯然輕功極好。

「風流神劍……上官老先生,本座可是在這里等著你啊。」一品紅隨意的瞟

了一眼丫鬟離去的身影,毫不在意的翻了個身,捻起一顆水果放入口中,細細嚼

動著。

卻說上官清這邊,老人帶著流雲與葬月走出煙花閣,一路上葬月甚是不滿,

顯然是未能見到一品紅而心有不甘,倒是流雲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剛才的

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放一出門,上官清便見到曹鹿那怒視的目光,不由得一聲苦笑。方才在煙花

閣中不是時辰為何物,倒叫曹鹿再次等候了不知多久。

上官清有些尷尬的走到曹鹿所做的茶攤邊,卻發現這處茶攤早已收攤,顯然

是時辰已是不早。老人正待開口,卻不想曹鹿惱怒的等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我們在煙花閣呆了多久?」上官清眉頭一皺,轉身對流雲發問。

「想來有近一個時辰了吧。」流雲想也不想的答道。

「竟有這么久。」上官清也是聞言一愣。

「對著美人當然時光飛逝了。」葬月在一旁調侃道,「你盯著那一品紅一副

入迷的模樣,怕是在呆上一個時辰也是無妨啊。」不理會葬月的調侃,上官清緊

走幾步追上曹鹿,解釋道:「一時興起,忘了時間……」「你何必向我解釋?」

曹鹿冷聲打斷。

雖然早已料到曹鹿不會給自己好臉色,但上官清此時卻也言語一窒。

「莫要忘了,你此行究竟為何。」見上官清臉色變化,曹鹿不知為何臉色也

緩了一緩,少見的嘆了口氣,言語溫和了起來,「惜月尚在雪宮等你,你萬不可

辜負了她。」說完,曹鹿便住口不言,直至到客棧也在沒對上官清言語一次。

次日清晨。

由於之前流雲出手豪綽的包下了一整個小院,四人的休息倒也沒人打擾。晨

光微亮,上官清便早早起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胸中頓時一暢。

「上官先生昨夜休息可好?」一個溫和的聲音問候道。

上官清聞言望去,只見流雲與葬月坐在一個石亭之中,面前擺滿了各色點心

與清淡的湯羹。

「不錯。」上官清見狀也不客氣,不知為何,與流雲在一起他總是感到說不

出的自在,這與投緣與否不同,只是那種莫名的親切感讓他無法將流雲算作外人。

隨手拈起一個賣相不錯的湯包,上官清四下環顧,卻不見曹鹿與花解語二人,

性隨意開口問了問。

「曹鹿早已起床,只是說有些不適,今日不想出門,便去休息了,至於解

語,」流雲頓了一頓,嘴角曖昧的微微翹起,「她昨日見此鎮有不少醫館葯鋪,

今日便早早出去羅寫葯材葯方。」「哦?想不到解語姑娘對醫道也有興趣。」

上官清笑道。

「解語的醫術便是大內御醫見了也要稱一聲好。」流雲為上官清乘上一碗湯,

也笑道。

就在這時,三人卻皆是見到昨日為一品紅傳話的那個小丫鬟小心的探進頭來,

小心翼翼的詢問道:「不知上官老爺子也是住在此處?」「小姑娘可是在找老夫?」

見到小丫鬟那怯生生的可愛樣子,上官清不禁莞爾一笑。

那小丫鬟立刻笑嘻嘻的小跑過來,作揖過後,有些嬌羞的說道:「小姐托賤

婢帶話給上官老爺子,若是老爺子有空閑,今日不妨去與小姐一聚。」「哦?」

上官清手捻長須,語氣中帶有一分喜意。

見到上官清如此樣子,小丫鬟的嘴角讓人不易覺察的微微上翹,又道:「今

日還有幾位客人到訪,故小姐推脫掉了一切瑣事,專心請幾位先生小聚一次。」

聽到一品紅邀請的人不止自己一個,上官清微微皺眉,但隨即便舒展而開。既然

那一品紅已引起了他的興趣,那便赴約一次也無妨。

煙花閣內院,一品紅住處。

此處是一處幽靜的院落,繁花似錦,香氣四溢。但若是讓上官清來說,這里

的花香卻遠不及一品紅身上天生的暖香。這次是老人獨自前來,跟著小丫鬟那細

碎的小步,上官清亦步亦趨,走得很是悠閑,因為他知道,既然這一品紅動邀

請自己,那少了自己,這「小聚」也絕對聚不起來。

「老爺子,此處便是小姐閨房,幾位客人已經先到,只差老爺子一人。」小

丫鬟躬了躬身,小心翼翼的說道。

慈和的摸了摸小丫鬟的頭頂,上官清負手入內,卻沒有留意到小丫鬟在他背

後露出的冰冷目光。

屋內的人不多,卻也不少,還有幾個熟面孔。

屋內出了一品紅共有五人。

唐傲便是其中之一。

上官清淡淡的瞥了唐傲一眼,眼神之中帶著淡淡的鄙夷。雖說唐傲為紈絝子

,好色本也無傷大雅,但當日他對惜月表現的深情如許,不過半年之間便如換

了個人一般拜倒在一品紅的裙下,卻也實在讓人鄙夷。

還有一人,是為厲天。

與唐傲不同,唐傲一見上官清便是露出厭惡之色,扭過頭去端起香茗故作風

流的品嘗起來。厲天卻是友好的對上官清笑了笑,目光向唐傲處一點,苦笑著搖

了搖頭。

對於厲天這個小家伙,上官清初次便是很有好感,當初便能看出厲天心性不

壞,還有著幾分耿直。見對方對自己友好一笑,老人也是和善的報之一笑。

但屋內的另外三人卻是三位老者。

第一位老者留著五縷雪白的長須,修剪的甚為得體,頭戴一頂方巾,身著一

件洗的有些發白的淡藍儒袍,滿臉淡然的神色,卻是一位老年儒生。

第二位老者留著一部灰白的山羊胡,卻是白多惠少,身穿一件華麗的墨綠長

袍,頭戴白玉黃金冠,長得甚是白白胖胖,靦著一個肥碩的肚子,整個人笑眯眯

的,就像是一個好脾氣的暴發戶。

第三位老者則是一個不怒自威,滿臉灰白虯須的壯碩老人,雖然年邁,但卻

雄偉不減當年,看他那把衣服漲的鼓鼓的身軀,顯然肌肉仍是如鐵打的一般,再

看他輟在腰間的那把大刀,這老者不是一個江湖俠客便是一方地域的總捕頭。

五人身份皆是不同,但卻無一普通。

正在此時,一聲琴音響了起來。琴音只得一聲,想來只是被人隨意的撥弄了

一下。

輕紗卷起,一個曼妙的身影款款而出,正是一品紅。女子此時正用一只芊芊

玉手撥弄著手邊的一張古琴,想來方才的琴音便是出自此處。

一品紅見到諸人先是道了個萬福,立即轉身面對上官清開口道:「上官老爺

子今日是初來此地,與其他幾位怕是扔不熟悉,不如邊讓小女子先來引薦一番。」

說罷,一品紅便指著其他幾人款款道來。

唐傲、厲天自不用提,上官清早已識得。但那三位老者卻是也有些來頭,那

位老年儒生被稱作蕭老,顯然是為大儒。那位老年胖子卻是人如外貌,真如他的

長相一般是個暴發戶,只不過這個暴發戶卻比一般的富商要肥的多,一品紅稱他

為李老。至於那位鐵塔一般的老者則是此鎮的總捕頭,被叫做趙老。

不知為何一品紅對著三位老者皆是用的代稱,只稱姓氏,卻不提及名字。但

這是細微瑣事,上官清不願去理會,也懶得理會。眼前有如此佳人,豈不比那些

瑣事要重要得多?

介紹完幾人,一品紅又是隨手彈了下古琴,音律悠揚。

「姑娘好像很是喜歡彈琴。」上官清笑道。

「小女子自小喜愛音律,而琴為琴棋書畫四藝之首,怎能不愛?」一品紅也

笑道,而且笑得很好看。

「不知姑娘可否願意為我等彈奏一曲?」蕭老開口道。

「蕭老言重了,不過小女子也說過,琴曲只為知音而彈,其他人怕是沒這個

福分啊。」一品紅道,而看其他人皆是沒有露出意外之色,顯然這個規矩是早已

定下的了。

「上官老爺子怕是有所不知,」一品紅好像早就看出了上官清的疑惑,善解

人意的說道,「小女子有個規矩,要想入內與小女子深作交談,就要品評小女子

的一首琴曲,否則便請下次再來了。」聽她這么一說,上官清倒是明白了幾分,

心道這女子好手段。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這女子顯然領

悟了個中真諦。既然男人想要她,她偏不讓人心如所願,偏要設計個阻礙,讓人

想吃又吃不到,吊足胃口,有不少富人偏愛這種有挑戰性的感覺,自然樂此不疲,

心甘情願的花銷下大把的銀錢。

上官清尚這樣想著,一品紅那邊卻以彈奏起來。

琴聲清麗,毫無雜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