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1 / 2)

御膳人家 緣何故 4201 字 2020-12-18

</br>錢先生聽出他的畫外音,又覺得這樣有些過了,趕忙阻攔。年輕人不懂事時傲慢一下總是難免,他也曾有過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歲數,長輩們聽著雖然生氣,但嘴上教訓兩句就行了,等到日後他自然會知道其中利害。可在那么多人面前靠著學識來碾壓對方造成的效果就嚴重的多,不說這場失敗對年輕人聲譽造成的影響,日後對方心中也會留下這層揮之不去的陰影,說不得在業內的發展都會因此受到阻礙。

「錢先生您別攔我。」何教授搖頭道,「我活了那么大年紀,從沒見過這樣不知禮數的人,簡直大開眼界。他不知天高地厚,我總得讓他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這種人簡直就是毒瘤!決不能任由他這樣跋扈下去!」

四下的圍觀者們見到事情竟然是這個發展都有些意外,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哪里都有,立刻就有人嚷嚷著讓會場里的工作人員准備筆墨。錢先生見何教授這樣固執,心中雖然對他這樣欺負人有些不贊同,但到底沒有多說,只是眼含憐憫地看了邵衍一眼,嘆息這個年輕人即將遭受的打擊。

場內還在拍攝作品的記者們聽到字畫館喧囂的動靜以後紛紛打聽起原因,得知原來是有人起矛盾後提著機器跑得飛快。他們正愁這場中規中矩的交流會找不到什么可以炒作的新聞,哪成想一瞌睡就來了枕頭。李教授他們離得不遠,聽到熱鬧後也趕了過來,沿路聽到是p省那個名聲不太好聽的何教授和一個年輕人起了矛盾之後心頭就有些怪異,到字畫館後看到跟何教授站在一起的邵衍時,立刻知道不好,全都上台圍了過去,將邵衍護在身後。

空出的一個小展台上已經擺開了兩張桌子,工作人員正在鋪紙和磨墨,這陣勢傻瓜都知道要發生什么了,李教授很生氣地問何教授:「這是怎么回事?!」

何教授施施然將雙手洗干凈,拿著一塊小帕子仔細擦著十指,聞言不屑地看了李教授一眼,抬手在筆架上挑了一直合乎心意的筆:「代領師長職責,幫你們教育學生。」

「我們a大的學生還犯不著你來教育!」李教授終於怒了,「你自己是什么資歷?拿來欺負一個才二十歲的年輕人不覺得臉紅嗎?」

何教授冷笑:「現在開始和我論資歷了?」

邵衍拍拍李教授的肩膀:「沒事,不用擔心我,這個姓何的道德敗壞,能寫出什么好字來?只管讓我和他比就好。」

他這話一出口,何教授手上就顫了一下,台下的記者們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沸騰了起來。c國電視台的記者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回頭對同事說,「這個年輕人太沖動了,何金波這種人肯定不會放過他的。太可惜了。」

「是啊。」不少知道何教授品行的人都為邵衍有些不值,提前放出這樣的狠話,等到一會兒輸了之後只會更加難看。何教授這種愛炒作的人肯定也不會放過他,邵衍在國學界的未來幾乎就毀掉大半。

何教授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不到黃河心不死,抬筆飽蘸濃墨,心懷怒氣一揮而就,寫下《詠柳》前半句: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

他的字大開大合,又加上正在抒發怒氣,真是暢快極了,不少攝像師直接抬著機器到台上來拍攝他,何教授便越發得意。他這些年的字越來越金貴值錢,進步也是明顯的,可以說在這個場館里,他都自信能勝過他的人不太多。

邵衍瞥了他一眼,看出對方的詩在諷刺自己,心中便有幾分不屑,走到桌邊隨便撿了一支筆,懶洋洋地抬手在紙上寫下《詠柳》的後半句: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他一下筆,旁邊正在專注拍攝他的攝像師便有些驚到了,邵衍字里行間的霸道簡直撲面而來。他也不懂什么書法,卻下意識地盯著他的字移不開目光,等到何教授寫完之後擱下了筆,才回過神將對准邵衍的機位轉向了何教授這邊。

何教授看了眼自己的字,心中很是滿意,稍稍吹了一吹就舉起來展示。台下的圍觀人群連連發出驚嘆,七嘴八舌地誇獎:「何教授這一手字真是越來越犀利了!」

「難得那么大年紀還能保持鋒芒,雖然里頭有王羲之的字意,但添了自己的風格,又很有不同……好字好字。」

幾乎沒人去關心邵衍寫了什么,邵衍也不關心別人有沒有關注自己。他寫完東西後隨手將筆丟盡了筆洗中,長舒了口氣,直接一晃身子在台上的座位處坐下了。

李教授繞著字走了兩圈,好半天沒從那股氣勢里掙扎出來。眾人看他沒動靜,還以為是邵衍在臨陣怯場,紛紛起哄要看字。李教授回頭看了眼台下眾人,猶豫片刻後,小心翼翼地捻起紙頁的邊緣,等到墨稍干一些後,才將字慢慢抬了起來。

周圍喧囂的起哄聲在他這樣做後開始逐漸減少,李教授原地轉了一圈,場管越發安靜,眾人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何教授心中詭異地生出些不妙的預感,等到字轉到自己面前後,只是驚愕地看看紙又看看邵衍,半晌不知該如何開口。

、第三十七章

錢先生原本被安置在展示台另一邊的座位上,看到這幅字後也蹭的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這!這……」

他後半句話憋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這怎么可能!

台下的人等回過神,安靜的場面便再也維持不住了,喧鬧聲轟然炸響,都是在談論這個意外結局的聲音。何教授那一幅字寫的很好,鋒芒畢露,狂放瀟灑,簡直是他近些年來堪稱巔峰的作品了,不說別的,單這會場里能及得上他的人就沒幾個。也因此許多人從得知到這場文擂的消息時就篤定何教授能贏。開玩笑,一個是蜚聲業界的文學大家,一個是從未聽過的無名小卒。文學大家的水分再怎么虛,那也不是無名小卒能比得上的。看到何先生那一手字時不少人心中還在嘲諷邵衍不知進退自尋死路,可誰知道才短短瞬息的功夫,風向便如此迅速地調轉了方向,結局仿佛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們臉上。

何教授的字確實不錯,可哪怕再厚顏無恥的人,這個時候也沒法當著眾人的面宣布他的字勝過邵衍。無他,兩幅字的差距實在是有些明顯。何教授的字雖然痛快犀利,可放在邵衍的作品面前卻真的有點不不夠看。邵衍的字,從落下的第一筆開始就在蓄勢待發,一撇一劃看似隨性,可結合在一起,卻叫人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攝像師和記者這些外行們只覺得自己心中看著這幅字會覺得緊張,只有內行們才知道,這就是人們一直傳的神乎其神的筆意。

邵衍的筆鋒,那真是霸道的前所未見。字意就像是出鞘的刀,氣勢撲面砍來,迎頭劈下,讓人全無抵抗之力。字形矯若驚龍、行雲流水,帶上滿滿的猖狂,功底可見一斑。

這種風格的字太少見,能寫出味道的更是寥寥無幾。眾人都很有些不可思議,他們看向邵衍,坐在椅子里的年輕人正在托著臉懶洋洋地撫摸自己的下巴。要不是親眼看著他落墨收筆,他們絕不可能相信面前這個看起來白白凈凈的小年輕會寫出這樣一手字來。

剛才不分青紅皂白幫著何教授指責邵衍不懂尊重前輩的人現在再不敢出聲,他們原本就是仗著年齡和經驗自認高人一等,輸給了所謂的「後輩」,那真是多少人都不夠丟的。想到自己剛才附和著眾人七嘴八舌朝邵衍嚷嚷的那些有關「何教授德高望重年輕人要和他多多謙虛學習」的話,站得離展示台比較近的幾個老學究們都擋著臉裝作咳嗽的模樣面上無光地鑽進了人群中。

李教授轉了一圈後,小心翼翼地又把字鋪平在桌上,發現沒有流墨之後才終於放下心。錢先生卻一下子從他的座位處踉蹌出來,撲到了邵衍這邊的桌邊上。何教授原本還在怔愣,看到他後才猛然回過神。他看了看台下正在交頭接耳看向自己這邊說話的業內同行,又轉頭盯著正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在近處觀察邵衍作品的金先生,頭腦一片空白,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耳朵邊上轟鳴吵鬧,讓他不知所措。

錢先生驚嘆地搖頭贊嘆,半晌後才倏地看向邵衍:「你習字多久了?」

邵衍算了下自己的年紀,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對上他的目光,回答的就有些含糊:「記不起來了,十來個年頭了。」

「不應該啊……」錢先生還是不滿意,搖頭晃腦盯著那字看了許久,才絮絮叨叨地反復輕聲評判:「用筆這樣平穩嫻熟,十來個年頭怎么會有這樣的力道?我從小習字的時候胳膊上還會吊沙袋,饒是這樣,平時懸臂的時候都多少會有些抖……還有這字意,倒是符合你的年紀,但你這個歲數……怎么可能悟得出來?」

切。邵衍心想,懸沙袋算個屁,老子當年練字的時候,先生還朝我胳膊上放雞蛋呢,掉了就打,你比得上么?

但即便是如同錢先生這樣的疑問不斷,這場文斗的結果仍舊是早已揭曉了。場內的媒體們憑借自己的判斷和眾人的反應,即便是不聽宣讀,也還是早早反應過來將攝像機對准了邵衍。邵衍坐在那邊寫完字後一動不動,看表情倒是沒什么獲勝之後的激動和喜悅的,眾人於是便又涌去拍何教授的臉。

記者們都很是激動的,他們也沒想到能讓自己親自碰上一回反轉劇。這次的事件因為結局的不同一下子從何教授被不懂禮貌的小輩激怒出手,轉變成了何教授倚老賣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反被打臉。何教授雖然不如錢先生那么有名,但身上深博獎獲得者的名頭也有些分量,有他的名氣作附加值,關注度一定會大大提高。

何教授被四下驟然掃過來的鏡頭嚇得腳下一個踉蹌,匆忙抬手遮住自己的臉就要離開,可周圍都圍了滿滿當當的人,他愣是想走都走不成,只能在心里暗罵這些媒體落井下石。他現在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狠狠抽自己兩個耳瓜子,早知道這樣和和氣氣的多好,再不濟在茶樓里發現邵衍脾氣壞時就應該離得遠遠的,干嘛要那么沉不住氣!

耳邊的轟鳴聲越發嘈雜,何教授覺得自己腳下踩著的展台軟的像是棉花,頭頂的燈光也在跟著癲狂。他背過身去躲開那些鏡頭,媒體們卻在短暫的蓄勢後一下子涌到了展台上,一部分去了邵衍那邊進行采訪,另外一部分則將何教授緊緊地圍在了中間。何教授躲避不及,被各個媒體的話筒戳在臉上,只覺得每一句提問都像有人在提著剪刀扎刺他的心臟,讓他呼吸困難——

——「何教授您之前想到過會是這個結果嗎?」

「何教授您看一下我們的鏡頭!請問您輸給邵先生之後心里有什么感想?」

「您剛才表現的很驚訝,請問您之前為什么提出這個挑戰呢?」

何教授怒極,只能反復推拒著伸到嘴邊的話筒,嘴里不停拒絕:「我不接受采訪……我不回答問題……」

p省內部協會的管事終於擠進來了,一群人將何教授和媒體隔開護下展示台,媒體們一路緊追不舍地提問拍攝,p省來的人臉色都很難看。

何教授這次是把一整個p省研究協會的臉都丟沒了,老大把年紀公開挑戰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比就比吧,勝了倒還好說,他居然還輸了個一敗塗地!這次來的媒體界大佬可不是p省協會能憑借自己在傳媒圈中的關系走通的存在,消息一旦傳出去,在之後的幾年甚至幾十年里都絕對會是p省研究協會最大的丑聞。何教授也不用再混了,不說內行們日後會怎么看待這次的事件,光是公眾那邊,一旦得知到他這次居然輸給了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消息,那么外界對他實力的質疑一定會如潮水般涌來。

外行們看書法本就是看個熱鬧,書畫家的名氣和業內的評判都會成為影響一幅字是否有價值的關鍵所在。名氣這東西,品德不好沒什么影響,但實力不行被打了臉,那影響絕對是毀滅性的。

已經能預計今天之後何教授的字畫會跌價多少的p省協會領導盯著滿臉頹然的李教授連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協會里為了經營他的名氣花了多少的錢財精力?好容易看他已經在朝著大好的方向發展了,誰知道這人沒過幾天好日子就開始飄飄然,上趕著自己找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場戲快落幕時才趕到的人也不是沒有,嚴稀跟著他的外國老師滿臉狀況外地進了書畫館,見周圍擠得滿滿當當全場嘈雜,心里那點看熱鬧的火苗一下就旺了,上前拽住一個人就問:「老師,這里出什么事了?」

被拽住那人一臉的激動莫名,扯著他說了半天,著重形容了何教授仗勢欺人反被打臉的細節,聽得嚴稀心里都跟著激動了起來,連忙問他:「跟何教授比賽那人呢?」

「在那呢!」被拉住的老先生指了已經被搬開桌子的展示台,「你瞧上面全都是記者,肯定被人圍在里頭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