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講究尊卑貴賤,任老二身份低微不能跟費二爺坐一桌,外面同樣如此。
東邊三間房還空著一間,現在變成了杜三吃酒的地方。堂屋里的接風宴他幫著張羅的,所以堂屋桌上有的菜他這兒全有,只是份量沒那么多。
韓秀峰先去隔壁看了看,見何舉人、劉舉人的三個家人正跟大頭一道圍在爐子邊吃,任老二雖然不太高興但一樣端著碗站在邊上吃,有放了海椒的豬肉燉白菜,有泡菜,糙米飯更是管夠,只是沒熏豬肘等涼菜,便跟他們打個招呼過來陪杜三。
杜三喝完碗中酒,冷不丁抬頭道:「二弟,明兒一早我去兵部。」
韓秀峰夾起一顆開花豆,笑道:「我曉得,這么大事我咋可能忘,明兒一早我和二爺陪你去。」
「我不是說這事。」
「大哥,咋了,還有啥事?」
杜三放下筷子,愁眉苦臉地說:「二弟,我要是被外放去廣西平亂,我們這一別可能就是永訣。我要是戰死沙場,客死他鄉,你嫂子和你那兩個侄子今後的日子該咋過?我是個粗人,但不是沒心沒肺,想想就害怕,想想就難受。」
「別瞎說,你吉星高照,只會建功立業,不會戰死沙場!」韓秀峰幫他斟滿酒,又笑道:「大哥,我還等著你做上副將、做上總兵,到時候去沾你光呢。」
「二弟,你別哄我開心,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論武勇,我連大頭都不如。論排兵布陣,我一樣不見得比那些犯上作亂的賊匪高明。況且我只是個千總,又不是總兵,一到任就得事事聽人家的,要是遇上個啥也不懂的上官,到時候死都不曉得咋死的!」
能看得出來,他是真怕了。
韓秀峰回頭看看身後,放下酒壺道:「大哥,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跟你說那些虛的,事到如今只有兩個辦法,要么不做這個官,不補這個缺。要么咬著牙領官憑走馬上任,上任之後凡事多留個心眼,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先把命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缺一定是要補的,這個官也是要做的,不做這日子一樣沒法兒過。」
「那就賭一把,先看看能補上個啥缺,真要是被外放去廣西平亂,就我剛說的做。」
「只能這樣了。」杜三端起酒一飲而盡。
……
杜三心情不好,喝著喝著竟又喝醉了。
韓秀峰讓大頭來照料他,拿起剩下的半壺酒去堂屋。
不出所料,費二爺、錢俊才和任禾他們不光酒興濃詩興也濃,吟詩作對,對不上來罰酒。韓秀峰不想自取其辱,敬了一圈借口有事先溜,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才曉得他們昨晚全喝醉了。
費二爺酒沒醒,他只能陪杜三一起去兵部。
兵部在長安街上,前兩天剛下過一場雪,道路泥濘不堪,不光鞋臟了濕了,連褲子上都是泥水。
來得太早,衙門還沒開,不過就算開了也不能進,只能在門口守著,等兵部堂官在里頭掣簽,等掣選結果出來喊到名字再進去。據說兵部筆帖式會唱名,唱完名還會張榜公布掣選結果,並且就貼在前頭的牆上。
韓秀峰見天安門方向又來了幾個武官,低聲問:「大哥,他們好像也是來聽信兒的,你認不認得?」
杜三甩甩腳上的泥,看著迎面而來的幾個武官道:「不認得,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