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軍機處之恥(1 / 2)

韓四當官 卓牧閑 2020 字 2020-07-07

「不說這些了,你想站就站著吧。」韓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開門見山地說:「慶賢兄,請你過來是想跟你打聽個人。」

「誰?」

「丁守存這個人你有沒有聽說過。」

「稟四爺,丁守存這個人,我不但聽說過而且見過。如果沒記錯他應該是山東日照人氏,跟王先生乃同鄉。他是道光十五年乙未科進士,金榜題名之後沒館選上翰林院庶吉士,直接授主事,被分發到戶部學習行走。」

「他有沒有入值軍機處,有沒有做過小軍機?」

「他那樣的人哪能入值軍機處,只是因為其善於誇誇其談,被您的同鄉卓秉恬卓中堂誤以為是位大才,推薦給了時任軍機大臣穆彰阿和祁窩藻,在穆彰阿和祁窩藻的幫助下混進了方略館。明明不是軍機章京,卻處處以『小軍機』自居,被那些軍機章京引以為軍機處之恥。」慶賢頓了頓,又好奇地問:「四爺,您怎會問起這個人?據我所知,在您被調回京的前不久,他剛被趕出方略館,現在好像在禮部精膳司當差。」

軍機處雖位高權重,但無論「大軍機」還是「小軍機」卻都是兼差,所以軍機處算不得經制內的衙門。可這個算不得衙門的衙門,下面竟設有方略館這么個專事保存密檔的小衙門。

想到這些,韓秀峰不禁笑道:「如此說來他雖處處以『小軍機』自居,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小軍機』卻拿他沒辦法?」

「剛開始是,不過現在還不是被趕走了。」

「他怎么個誇誇奇談,又怎會被軍機章京們引以為恥的?」

讓韓秀峰倍感意外的是,慶賢竟苦笑道:「他之所以能入卓中堂和穆彰阿、祁窩澡的法眼,跟咱們現在辦的差事還真有點像。」

「此話怎講?」

「說起來他也是個爭氣的,別人進京應試少說也會帶兩三個家人,但他因為家境貧寒,一個仆役也沒有,竟是推著小車進京趕考的,並且一舉考中了,而當時他才二十四歲!」

「這么說他有幾分真才實學。」

「可惜沒用在正道上。」

慶賢頓了頓,接著道:「他在戶部學習行走時無所事事,竟痴迷上了火器制造,甚至編纂了幾本關於火器的書,也正因為其特立獨行,就這么歪打正著在官場上小有名氣。後來英夷生事,先帝命賽尚阿為欽差大臣赴天津辦理海防事。因為頭一次跟英夷打仗,朝中無人可用,懂火器的更少,便把他帶上了。」

「後來呢?」韓秀峰好奇地問。

「據說在天津期間他監造過地雷等火器,還頗有成效,回京之後又編了兩部書,一部是《西洋自來火銃制法》,一部是《計覆用地雷法》。稱官軍的鳥槍裝填困難、臨陣時不免手忙腳亂。稱鳥槍所使紙信點燃火葯擊發,若被雨水淋濕則無法發射,還稱洋人用雷帽擊發……」

「他倒是有幾分見識,這也不算誇誇其談。」韓秀峰沉吟道。

「如果只是這些,的確算不上誇誇其談,可他編的那些火器制法,不是壓根兒制造不出來,就是能制造出來也不堪用。」慶賢想了想,接著道:「說起來巧了,我剛看過您的那套《海國圖志》。發現書中關於地雷的制法,其實就是收錄自丁守存所編纂的《計覆用地雷法》。」

「還有這事!」

「所以他那會兒真搏得滿堂彩,真叫個風光無限。再後來塞尚阿奉旨去廣西平亂,又把他給帶上了。據說他在廣西一邊游山玩水一邊幫塞尚阿草擬奏折,那年謊稱生擒長毛頭目、把一個叫洪大全的小嘍啰炮制成『天德王』,就是他幫塞尚阿干的。」

看著韓秀峰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慶賢又笑道:「他貪生怕死,見長毛沒那么好剿,又是謊稱他父親患病,又是主動請纓幫著把『天德王』押解回京,使盡渾身解數騙塞尚阿讓他回來。據說押著洪大全跑出廣西,進入湖南地界時他喜不自勝,難以自抑,竟寫了篇《出劫記》,稱『遙望南天,烽火未息,不知予何以飛出羅網,得全性命也』!」

「還真是個貪生怕死的。」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為了讓那個洪大全更像匪首,以便抵達京城之後好邀功請賞,竟在回京的路上幫那個洪大全寫了首詩,我只記得開頭幾句,好像是『寄身虎口運籌工,恨賊徒不識英雄,妄將金鎖綰飛鴻,幾時生羽翼,千里御長風』。結果傳到京里,軍機處的同僚們啞然失笑,說這不是丁守存的手筆嗎?」

韓秀峰忍不住笑道:「真是個活寶,想加官進爵想瘋了的活寶!」

「四爺,像這種事他干得多了,據我所知直到被踢出方略館他還跟人吹噓,曾制作過一個不但會爆而且威力甚巨的信匣,在匣子上書『洪秀全、楊秀清同拆』,讓被官軍生擒的賊將胡以晃的弟弟送了回去,雖沒能炸死洪秀全和楊秀清,但也炸死了好幾個賊將。」

「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查無此事,他就是吹噓。」想到韓秀峰不會無緣無故問起丁守存,再想到『厚誼堂』真正要辦的差事,慶賢禁不住問:「四爺,您該不會是從誰那兒聽說他是人才,打算用他吧?」

「放心,且不說他只是個會吹噓的騙子,就算有幾分真才實學我也不敢用。」

「這我就放心了。」

想到吉祿剛才繪聲繪色稟報的那些事,韓秀峰不無自嘲地笑道:「哎呦,沒想到,真沒想到,原來我韓秀峰在曹毓英的眼中,竟是個跟丁守存差不多的人物,竟也成了軍機處之恥!」

慶賢反應過來:「四爺,您是說曹毓英把您與個性張揚、喜歡吹噓的丁守存相提並論?」

「或許在他眼里我還不如丁守存,至少丁守存再不濟也是靠真才實學考上的進士。」

「這么說您得罪他了?」

「也算不上得罪,只是一點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