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江鑫宸不說話了，江老爺子才重新閉目養神。

他剛閉上眼睛，胸口有個東西忽然發燙，溫度不正常。

江老爺子睜開眼睛，周圍一切似乎都變慢了，他摸了摸胸口的地方，那里是一張符籙，去年孟拂給他的。

當初第一個符籙被於貞玲扔了，第二個孟拂親自給了江老爺子。

江老爺子就一直帶在身上，放在胸口。

這會兒這滾燙的溫度，似乎是符籙要燒起來一般。

江老爺子偏頭，車外的風景也似乎慢了百倍，一切都像是慢放的無聲電影。

江老爺子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他只看到前面一個電纜倒下，一根鋼筋直接戳破擋風玻璃，一路戳破副駕駛的椅背，正朝著低頭看書的江鑫宸。

江老爺子兩眼發直，一瞬間似乎是冰涼的蛇爬上了脊背，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

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直接撲在江鑫宸身上！

「刺啦」——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

車猛地停下來，周邊人群驚恐的叫聲響起。

司機回頭，目眥欲裂的看著這一幕：「老爺！」

嘀嗒——

江鑫宸保持著看書的動作，一動也不敢動，他這個方向，能看到從江老爺子身上穿透的鋼筋，血液順著鋼筋滴落在他書上。

江鑫宸明明是坐在後座上，卻不敢動。

腦子似乎在高空飄盪，周圍的人聲、司機叫他的聲音，他一個字也聽不到。

他機械的抬頭，有些難看的扯了下嘴唇，「爺、爺爺……」

江老爺子整個人如同被掛在鋼筋上，他一雙渾濁的眼睛睜得很大，但眸底已經沒了以往的亮光，「鑫、鑫辰，記得我……」他手握著江鑫宸的手，每說一句話，都十分艱難，「我、我跟你說……的話嗎？」

江鑫宸已經不知道要怎么思考了，他只勉強扶住江老爺子，一時間，連眼淚，「記得，您說的每一句我都記得！」

「你、你已經很……優秀了，」江老爺子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鮮血卻一口一口嘔出來，他眼睛已經控制不住要閉起來，卻依舊艱難的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跟你……姐姐……都……不……難過。」

他抬頭，最後看了眼鄰省的方向，搭在江鑫宸身上的手，緩緩落下。

手中，一張飛往鄰市的機票落在了車底。

「不！爺爺！！」江鑫宸瞪大了眼睛，聲音凄厲，慌亂的用手去捂住江老爺子不斷流血的傷口，努力微笑，「我不優秀啊爺爺，您睜眼看看，我、我一題都做不出來，您、您看看，我這么笨，您看一眼啊……」

他慌亂的在車子里面找之前的數學卷。

車門外，救護車聲音響起。

司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少爺，您、您出來吧……」

江鑫宸是被醫護人員強行拖出來的。

鋼筋穿透人身體，不能強行拔掉，醫護人員確認傷者沒有生還的可能，拔掉鋼筋。

江鑫宸看著江老爺子被放到擔架上，幾乎已經忘了哭。

只愣愣扔到伸手，把飄到地上的機票撿起來。

司機看到票，只喃喃道，「明天、明天老爺子就要去見小姐了啊……」

他還記得來的路上，江老爺子念叨他一定要好好罵孟拂一頓。

只是明天，老爺子再也登不上那架飛機了。

他這一生，殺伐果斷，把畢生心血都給了江氏，嚴苛了大半輩子，把內心的溫柔跟寬容留給了孟拂，最後，把生命給了江鑫宸。

**

《神魔傳說》劇組。

孟拂在拍她最後的一幕戲。

男配這一次沒有卡殼，她卻停下來，看向天邊的方向——

「噗——」

一口心頭血噴出來。

男配跟劇組人員面色一變，「你沒事吧！」

孟拂抬手，接過一張紙，擦干了嘴角的血，看向男配跟導演，平靜的道：「沒事，我們把最後一幕拍完。」

不遠處，趙繁接了一個電話，整個人愣住。

她看著里面拍戲的孟拂，喉嚨發緊。

這一次拍戲，男配演得很認真，沒再卡殼了，拍完後，直接去扶孟拂，「你沒事吧？他們叫了救護車，我送你去醫院！」

孟拂扶著他的手，沒說話，只抬頭看向趙繁，面色即便是妝容也掩飾不住的慘白：「回t城。」

導演看著孟拂的狀態，「先去醫院檢查一下，你剛剛的心頭血……」

趙繁面色也發白，她張了張嘴。

孟拂在她面前，從未這么虛弱過。

似乎是，預料到她接到了一個什么電話一樣。

趙繁心中忍不住的恐慌，似乎猶豫一下，孟拂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她當機立斷：「這附近就有醫院，我們先去醫院，今天沒有回t城的飛機！你聽我說，先保重自己，不然你……」

孟拂看向從門外走來的蘇承，喃喃道：「我要回t城。」

蘇承大步走進來，他看著孟拂的面色，再看看她腳邊暗紅色的血，垂在兩邊的手不由握起。

「蘇先生，她現在情況不好，」導演見多識廣，孟拂這心頭血、這狀態，明顯不對，他看向蘇承，「你還是先帶她去醫院！」

孟拂整個人頭腦發暈，心口呼吸一下就像是被火燒一般的疼，似乎有根針在她胸口攪著。

蘇承看著孟拂，抿了抿唇，什么也沒說直接走到孟拂身邊，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孟拂直接被他抱起來，他拿了孟拂不拍戲的時候穿的羽絨服，直接朝大門口走，吩咐蘇地：「通知竇先生。」

孟拂雙手捏著蘇承的衣袖，指尖忍不住顫抖，「爺爺，回t城，爺爺他……他可能……」

蘇承低頭，看著孟拂，眸色漆黑，聲音沉穩有力，「我們回。」

趙繁看著蘇承的樣子，直接跟了上去。

她很擔心孟拂，但，她也相信蘇承不會害孟拂。

**

江老爺子車禍這件事來的快。

快到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童家，江歆然晚上留在江家吃飯，她跟童夫人還停留在為什么江家這么護著孟拂這件事上，心不在焉的吃飯。

中途，童夫人接了個電話。

是童家的謀士，童夫人剛接到，謀士那邊就是一句：「江老爺子，沒了。」

童夫人手里還拿著筷子，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頓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三秒鍾後，她抬頭，幾乎是驚聲道：「你說誰沒了？」

「江老爺子，江恪，一個小時前車禍，沒了，」謀士重復了一變，「再過一晚上，這件事t城就要人盡皆知了。」

童夫人掛斷電話。

整個人還是難以置信。

去年江老爺子病成那樣，所有醫生束手無策，斷言他活不過三個月，所有人都等著他死，只要他一死，江泉就頂不住壓力，整個人江氏就會瓦解。

可t城的人等了這么久，江老爺子不僅沒死，身體還越來越好。

看他的狀態，再活個三五年也沒問題，怎么就……

忽然沒了？

對面，江歆然拿著筷子，「童姨，誰沒了？」

「你爺爺，」童夫人放下筷子，看向江歆然，「一個小時前，沒了。」

「啪嗒——」

江歆然手里的筷子猛地掉下來，她喉嚨發澀，一瞬間不知道在想什么：「爺爺他……」

江老爺子對江歆然江鑫宸都一般，但畢竟是相處了十八年的人，前一秒還怨恨他的偏心，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她也被愣住，一時間心情復雜。

說不清是怨他過多，還是恨他過多。

此時，腦子里第一反應只有一件事——

江老爺子死了，靠著江老爺子凝聚起來的南北江家，還能固若金湯嗎？最強的後盾沒了，江家……

還有心力管孟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