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吃飯了嗎?」周焱問。
「唔。」
「我很快就洗好了,你們先吃!」
李政下巴點了下碗:「怎么當起洗碗工了?」
周焱回頭繼續勞動,「洗碗的大嬸摔了一跤去醫院了,讓我頂她一下。」
「多少錢?」
「三十塊。」
「嘁!」李政嘲諷了一聲,走到塑料盆邊上,蹲下來,指頭嫌棄地撥了下碗,「就三十?」
周焱說:「你口袋里還一毛錢都沒有呢。」
李政盯她:「我一招手就能來錢信不信?」
「吹牛誰不會啊。」
小丫頭嘟囔了一聲,李政沒錯過。他哼道:「就這點本事,還說要一路打工回家?」
「……工作不好找,我沒證件又沒經驗,慢慢來。」
「還知道自己的斤兩……」李政說,「慢慢來,開學前能掙到路費?」
周焱動作緩了下。
路費哪夠,還有學費,已經第三年了……
周焱撇嘴:「船到橋頭自然直。」
李政掃著碗筷,隨口道:「船過橋的時候見著了嗎?」
周焱不解:「嗯。」
「過橋的時候,船是得直,因為危險,船頭還得站個人導方向,否則隨時可能撞上。」李政站了起來,哼道,「自然直?說的輕松,也就是看不見希望時的自我安慰,學語文的,別光死讀書。」
說完,李政就走了。
周焱呆了會兒,悶頭迅速把剩下的碗洗了,抱起塑料盆,把碗送進後廚,進去的時候看見李政正跟飯店老板抽煙聊天,似乎也沒看見她進來。
周焱放下碗,跟廚子說了聲,往門口走去,剛出大門,後面就跟著了人。到了餐廳,看見老劉叔一桌,周焱腳步頓了下,後面的人掠過她,坐到了座位上。
老劉叔招呼:「別傻站著呀,快坐下來吃飯!」
「噢……」周焱坐到了空位上。
王潔已經吃了半飽,見到李政回來,有點耐不住。
醞釀了一會兒,她說:「哎,謝謝你啊,這旅館介紹得挺好的!」
李政「唔」了聲,對著飯菜一陣蝗蟲過境。
周焱早就餓了,之前看見李政,知道有飯吃,原本還很開心,現在心情卻有點低落。
王潔說:「怎么稱呼你啊,我叫王潔!」
沒人理她。
欣欣吐著飯粒說:「他叫李叔叔!」
眾人:「……」
王潔笑道:「小朋友真可愛!」又自來熟的說,「那就叫你李大哥吧!」
老劉叔和船工小李面面相覷,低下頭扒飯,把笑咽下去。
周焱瞄向李政,沒防備,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李政不咸不淡地跟她說:「吃你的。」
周焱低聲應道:「噢……」
王潔又盯著李政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有味,夾了兩筷子菜,見邊上的人心不在焉,小聲說:「干什么呢,蔣博文吃完了就回房,你想他啊?想他就去找啊,把那個電燈泡趕出來!」
「瞎說什么呢!」高珺瞄了眼那桌,「回去再跟你說。」
***
回到房間,王潔迫不及待:「你要跟我說什么,神神秘秘的?」
高珺神不守舍了一會兒,才開口:「剛才吃飯的時候,後來的那個女生,你見到了嗎?」
王潔奇怪道:「當然見到了,她又不是鬼。」就是沒仔細看長相。
高珺沉默了一會兒。
「干什么呀,她誰啊?你認識?」
「……我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那剛才怎么不打招呼啊……她也認出你了?」王潔回想了一下,「不對,這種狀況,你們倆有仇啊?」
高珺沒答,坐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我們換家旅館吧。」
***
周焱回到房間,平躺著發了一會兒呆,才摸出手機,跟嚴芳芳聊了一會兒天。
周焱打了一行字:我剛才看見一個高中同學了,她爸就是……
打到一半,嚴芳芳又來信息:你媽前兩天去要債了,好像是8000?你們家的債應該快還清了,大學生!
周焱看了會兒,把剛打的那行字又刪除了。
她給手機充上電,去衛生間洗了個澡,然後帶上手機和身上那點錢,一個人出了門。
夜校外面的馬路上人流壯觀,周焱跟衣服攤主商量了一會兒,拿上一堆衣服,去到馬路對面擺攤。起先她干蹲著,一聲不吭。
後來站了起來,望著人群,還是一聲不吭。
過了會兒,對面的攤主喊了聲:「你這樣不行,這么斯文怎么行啊!」
周焱回想了一下嚴芳芳指著她的胸給一群陌生男人看的場景,一股氣應運而生,清了清嗓子喊:「t恤一件三十,兩件五十五!」
李政還是不習慣晚上睡,出了旅館游盪,不知不覺盪到了夜市,聽見了那聲軟綿綿的叫賣。
她剛上船的時候感冒嗓子啞,聽不出本來的聲音,後來頭一次聽,她在念「夕陽薰細草,江色映疏簾」,軟得像雲。
這刻,她站在市井之中,叫喊得太用力,漲紅了臉,聲音卻依舊綿軟動聽。
「小伙子,手機貼膜嗎?」
李政垂眸看向坐在邊上的貼膜攤主,說:「沒帶錢。」
「噢。」
李政問:「你這一晚上能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