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
「……你到底搞什么啊,慶州才多少路?」
「你倒是管起我來了。」
那邊呵呵笑了笑,「我哪敢啊,錢一會兒就打啊,注意查收。」
裝修工立刻回去准備。
周焱疊著床上的毯子,不自覺地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
李政靠著廚房的牆板,喝著水說:「疊豆腐塊呢?」
周焱說:「這么大修,晚上沒法睡了吧。」
「沒修床。」
「……」周焱把疊好的毯子拍了拍,走向衣櫃,打開塞進,「這就是『招手來錢』啊?」
李政頓了下,隨即輕哼了聲,算是回答。
裝修工很快帶著個小徒弟來了,拉了一車東西,量了窗戶尺寸,清理了地板紙,小徒弟比了比這間客廳兼卧室的屋子,定下了合適的桌椅尺寸。
甲板上灰塵四起,周焱爬到了船頂曬衣服。
支起了晾衣架,她把半干的內衣褲掛了上去,又抖開了濕t恤,邊上推進來一個臉盆,下面的人說:「掛上。」
周焱又把李政的衣服褲子都掛了上去。
太陽已經曬在了半空,洗凈的衣服還滴著水,陽光下閃閃發光。她走到邊上,低頭向下看。
裝修工干得熱火朝天,李政單腳踩著一個高起的木箱,手肘抵在大腿上站著,手上還夾著根煙,跟工人笑說了兩句,抽了口,抬了下眼,向船頂望來,對上她的視線。
過了一秒,緩緩吐出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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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裝修工的老婆送飯過來,一個六十來歲的女人,說話一口鄉音,把飯盒打開,跟李政說:「我做得多,你們要不要也吃點?」
李政看了眼,笑著:「老師傅吃得還真好,有魚有肉,這是包頭魚?」
「是啊,你嘗嘗看。」
李政說:「不用,屋里做著飯呢。」
周焱煮了鍋青菜湯,炒了土豆條,還蒸了盤臘肉,李政匆匆吃完,又出去給裝修工打下手了。
周焱收拾著碗筷,見到裝修工老婆也在整理飯盒,說:「阿姨,來這里洗洗吧。」
裝修工老婆笑著客氣了兩句,走進廚房,看見了灶台上的剩菜,說:「中午吃土豆啊?」
周焱說:「啊,還有臘肉和青菜。」
「我們那個時候啊,每次上船,都會買一個大冬瓜,船上可以吃很久,臘肉這些東西貴,不一定有,哪像現在條件好啊。」
周焱問:「您也是跑船的啊?」
「是啊,跑了好多年了。我家里就是開船的,我十二歲就上船了,結婚後還一直做到了三十多歲,後來是我老公不讓我做的,給我開了個煙花店。」
「煙花店?現在還開著么?」
「開著。」
「夏天生意好嗎?」
對方笑道:「又不是光過年才放煙花,生意還算可以,我們家也算老字號了。」
周焱給她擠了點洗潔精,眼一掃,看見了對方右手缺了根中指。
她只停頓了一下,對方笑著說:「這手指頭是拉纜繩的時候絞斷的。」
「啊?」周焱吃驚。
「那時候年紀小,在船上干活粗心,不小心就絞斷了,也沒什么大事。」
「……那您後來還呆在船上嗎?」
「呆啊,那會兒我才十七八,絞斷了手指頭真是去了我半條命哦,後來也就慢慢好了,各有各的活法嘛,沒有一根中指罷了。」
李政聽著里面的人說話,又問裝修師傅:「燃氣灶能不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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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了碗,裝修工老婆就走了,周焱甩干手上的水,把馬尾綁成一個球,擰了塊抹布,一邊收拾被扔得到處飛的垃圾,一邊擦著那些不被裝修波及到的邊邊角角。
李政踩在箱子上據木條,木屑亂飛,他說:「走遠點兒。」
周焱躲開了一下,說:「你還會這個啊?」
「是個男人都會。」李政拿起木條看了看,換了根,接著據。
周焱揀出幾個比較完整的花盆,邊擦邊說:「這些花盆是你買的?」
「老劉叔的。」
「……不會是你買來船的時候就有的吧?」
「是。」
這些空花盆就這么放了兩年……
周焱覺得手指頭都有點黏糊糊的,她問:「你從來沒打掃過?」
「打掃這個干什么。」李政招了招手,「過來。」
周焱走近他,「干嘛?」
李政把木條豎在地上,照著她的腿比劃了一下。
周焱的個子在姑娘當中算是過得去的,兩條腿修長白皙,站直的時候膝蓋上還凹進去一個不太明顯的窩窩。
周焱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一下,剛一動,後面就扶來一只手。
李政半蹲著,抬頭看向她,捏住她的小腿說:「別動。」
呼出的熱氣打在她的腿上,周焱低著頭:「做椅子是這么做的?」
李政說:「我不是木工。」
「……還是讓老師傅做吧。」
李政沒吭聲,拿著木條,又往上比了比,才說:「吃什么長大的,這么瘦?」
「……九十多斤,不瘦。」
李政笑了聲,「那是我沒見過你這么『胖』的。」
周焱又想往後挪,李政摁住她。
粗糲的指腹在她的小腿上擦了一下,這才放開她的腿,站了起來,說:「差不多這點兒高。」
周焱小腿發燙,就跟額心似的,攥著抹布又回去擦邊邊角角。
李政低著頭,拍了拍手上的木條,又朝她看了眼。
擦到了船邊沿的一道粗縫隙,里面似乎卡住了什么東西,周焱趴那兒仔細看了看,又左右找了找,撿起一片薄木片,插|進縫隙里,一點一點挑了出來。
似乎是個大件,卡的位置也巧妙,出來了一個角,是金屬,她扔了木片,用手指頭夾起來。
東西慢慢出來了。
午後艷陽高照,江面波光粼粼,她手上的東西被時光掩蓋上了一層灰色的死氣,只能依稀辨認出上面刻著英文商標,「v……ch……o……」
是一只男士手表。